进入90年代以来,历史科学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无论学界对“史学危机”有什么样的阐释,危机总是客观的。客观地看,“史学危机”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市场文化的发达,社会中心价值的解体,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的流行,市场经济的负面效应等多重因素致使历史学暂时还不具备走出低谷的客观外界条件。史学的发展与进步一方面取决于广大史学工作者为之付出艰辛和努力,另一方面还取决于外界文化环境的改善,离不开日益发达的现代文化传播媒介的推动。对广大史学工作者来说,前者不难办到,而后者却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然而,今天的文化传媒中大量充斥、占据主流者乃是人们见怪不怪的消费文化、卡通画式的粗浅文化娱乐形式,以及“雅文化”的失落,这些都是史学工作者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也难以改变的。人们会得出这样的共识:如此文化氛围显然不利于史学的生长。但是与此同时却萌生了一个有趣的、令人深思的问题:一方面,史学工作者在为如何振兴史学苦苦探寻,另一方面,“炒”历史、“吃历史饭”者却大有人在,从影视界到出版界,属于历史题材的作品层出不穷,且势头不减。“楚汉”、“清宫”、“帝王”等题材作品一再被“隆重推出”,与史学本身的困境形成了强烈反差。这种反差实际上是“高雅文化”失落与“俗文化”兴旺造成的反差,史学工作者应对此做出认真思考。 1 在有识之士不止一次地大声疾呼“文化滑坡”的同时,“俗文化”、“通俗文化”呈现的势头是高涨的。随之而来的便是史学工作者如何对待通俗史学的问题。依笔者理解,所谓通俗史学系指史学的通俗化、普及化、科普化;是史学工作者把某些历史内容搬出“象牙塔”,以通俗易懂的形式,利用现代化传媒与广大公众见面,并成为广大公众的精神食粮。与高深的专业史学研究相比,通俗史学更能顺应时代潮流,既可获得社会效益,又能获得经济效益,发展前景亦是乐观的。在当今流行、“走红”的出版物、影视剧作中,属于史学、通俗史学题材的作品占有相当大的比例,有优势,也有广泛的基础,与传统史学的危机和困境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据此,史学界某些人士曾不止一次地倡导史学工作者既要研究高、精、尖,又应着眼于史学的普及。即在抓紧高层次研究的同时,勿忘史学普及。 与传统史学身处危机相比,任何人也没有理由否认通俗史学的开发前景。其主要原因是:第一,通俗史学有比较宽泛的社会基础和易接受性。通俗史学丰富多彩,形式灵活,语言生动,题材多样,适合各种文化层次的读者和观众。如人物传记、历史纪实、经典史籍白话译本、历史卡通画、历史题材的影视剧作等等。类似作品一改传统史学著述古板的面孔,把艰深生涩的语言变得朗朗上口,突出了观赏性和可读性,通俗易懂,公众喜闻乐见。相反,那些属于“尖端”类、专业化程度较深的史学著述却无法赢得广泛的群众基础,因为这种“正规史学是一种纯粹的知识输入与输出,因而难免与枯燥为伍。接受者不仅要有较高文化水准,而且也不可能长时间地以一种轻松的心情去阅读。”〔1〕其二,通俗史学有潜可挖,一个不容忽视的客观原因是通俗史学的发展还不够充分。其三,通俗史学的发展使我们似乎可以从通俗歌曲的发展中得到某种启迪。通俗歌曲在我国本无太长的历史,但却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充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可谓无孔不入。探其原因,除了文化传媒的推动作用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恐怕当属流行歌曲的可接受性、易接受性,以及贴近生活的特征了。人们在总结中国古代通俗史学时指出:“与理性化的正规史学相比,通俗史学更多也更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对人生的种种叹喟,对世情的种种感受,从而也更多地溶入了对生活的种种体味。”〔2〕当代通俗史学理应从中得到某些借鉴, 使通俗史学既摆脱古板的特征,又使广大公众在喜闻乐见中获得历史知识;其四,史学之所以能够通俗,主要原因在于史学自身存在通俗性和易普及性。通俗史学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而中国又是一个史学传统比较久远的国度,对历史“无师自通”、“一知半解”者大有人在,这一方面是通俗史学赖以发展的基础,又应归功于通俗史学的贡献。史学工作者应当看到,史学既有其严肃性,也具有娱乐的价值。法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布洛赫就曾指出:“历史无疑具有娱乐的价值”〔3〕。 但这种娱乐应是艺术的体现,史学工作者必须弄清楚,历史既是科学的也是艺术的。〔4〕人们在分析中国古代史学之所以发达时,曾指出了其中的奥妙所在:“通俗史学大量掺入了艺术成分,接受者主要是为了消闲和娱乐才与其发生交流。”〔5〕基于以上种种理由,史学工作者若能科学地、 艺术地对待历史的娱乐价值,通俗史学的发展与进步当不难办到。 目前,中国通俗史学的发展超乎人们的想象。但在数不清的通俗史学作品中,滥竽充数者有之,精品佳作亦有之,真正能达到《世界五千年》、《上下五千年》等历久不衰者尚不多见。而令人忧心忡忡的是,许多“假冒伪劣”产品相继出笼。这其中有的是利润的驱使,也有追求市场效益的动机,更多的则是作品、作者自身存在的不足。比如,有相当一部分作品系“门外汉”所为;有的即或不是出自“门外汉”之手,也因自身水平欠佳,创作不出上乘之作,难免鱼目混珠。 通俗史学完全有理由在史学领域内占居重要的一席之地,但千百年来这一观点却没有得到认同。中国古代的通俗史学在其发展过程中始终存在着后来也出现的问题,即“历史学家对于通俗史学是冷淡和超然的”。“历史学家对于通俗史学是反感和拒斥的”。“对于通俗史学所产生的巨大社会影响,史学家既平静又自信。”〔6〕这便是古代史学家对于那些所谓非理性化的通俗史学所持的态度。古代史家对通俗史学所以固持己见原因很多,兹不深究。应当引起人们思考的是,我们今天所倡导的通俗史学与古代通俗史学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其中应当特别强调的是,今天我们所讲的通俗史学含有相当多的普及成分,不能与古代的通俗史学同日而语。即便如此,由于受传统观念的影响,大多数专业史学工作者不愿走出“象牙塔”,不肯屈尊就驾,从事通俗史学这类“小儿科”工作。仅从这一点上看,古今历史学家大有“一脉相承”的迹象。大多数造诣高深的史学工作者皓首穷经,安贫乐道,宁愿为高层研究清贫地奋斗终身,也不愿涉足有一定效益的通俗史学。社会上通俗史学的“热”与“象牙塔”内传统史学的“冷”形成了强烈反差。相当一部分高层次史学工作者和古代史学家一样耻于从事通俗史学这类“简单劳动”。长期以来,学术界、史学界没有给通俗史学以应有的地位,虽未象古代史家那样反感、拒斥,但视其为旁门左道者不乏其人,似乎只有单调呆板的历史著述才是真正的学问,通俗史学难以与之为伍。若涉及评职晋级这样的切身利益时,通俗史学作品更会备遭冷眼。于是,高深学问与普及之间的矛盾人为地突出和尖锐起来。不能否认,“象牙塔”中的史学与通俗史学之间是有矛盾的,至少不能让“象牙塔”中所有的历史科学的内容统统变成普及性常识。但不能因此而得出结论,通俗史学与高层次研究水火不容。这里,布洛赫的一段话或许会让我们有所启发,“不要让历史学失去诗意,我们也要注意一种倾向,或者说要察觉到,某些人一听到历史要具有诗意便惶惑不安,如果有人以为历史诉诸于感情会有损于理智,那真是太荒唐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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