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需要理论和实证研究齐头并进
●:庞先生,我们读过许多您的论著,包括史学理论、当代西方史学和比较史学等方面的论著,也读过并用过您所主编的《史学概论》的教材,我们知道您对于重新认识唯物史观以及运用唯物史观来说明中外历史,都有一些很有深度的想法。今天我们来,首先想了解一下您最近在这方面的工作情况和您对这些问题的想法。 ■:我关于当前史学的看法都反映在我撰写的国家“八·五”社科项目《唯物史观与历史科学》一书中,不久将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这里都是一些个人想法,但也牵涉到史学研究。全书共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唯物史观再认识。之所以要再认识,是由于过去很长时间僵化的、教条主义的东西,对我们误导很多,把很丰富的唯物史观理解为教条。四个概念(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加上五种生产方式,就成了唯物史观。这样在解释历史时遇到很多困惑,而在遇到现实问题提出的挑战中,就更加失去科学理性的说服力。这样不仅青年学生,而且一些中老年学者都对它产生了怀疑,至少是困惑,学生会产生逆反心理。我是想在这方面做一点工作,通过再认识,把唯物史观丰富的内涵揭示出来。有很多的老问题我们都需要重新认识。比如,究竟什么是历史规律,什么是历史的必然性、偶然性,它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历史的统一性和多样性,历史规律的客观性及历史创造者的主体能动性,历史发展的动力和终极原因,历史决定论和非决定论的问题,等等。可以说多元决定论和非决定论已经成了西方学术思潮的主流,而且在我们国家也有越来越强的趋势。但用多元决定论或非决定论代替科学的一元决定论,历史就没有规律了,历史学也根本不能成为科学了,就成了发思古之幽情,或抒发自己的困惑的玩艺儿了。这样搞历史,就不如不搞。爱因斯坦说过,如果物理学不能揭示因果规律,那他就宁可做补鞋匠也不做物理学家。我自己想,如果研究历史不能揭示规律,就不如到山沟赶毛驴。20世纪以来,在科学思维方式方面,一方面有了大的推进,摒弃了19世纪盛行的机械决定论和机械的一元论;但是它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否定了一切的决定论和一元决定论,放弃了探索终极的必然性的努力,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倒退。它前进了一大步又倒退回来,陷入了多元决定论。 第二部分唯物史观与中国史研究。这个部分是结合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产生以来的几个值得探讨的重大问题来阐述自己对这些问题的理解。其中主要有:古史分期问题;中国资本主义萌芽迟滞和封建社会长期延续的问题;中西历史文化比较的问题。在这三个问题上,老一辈学者都是探讨了七、八十年。比如中西历史比较问题,从新文化运动时就开始探讨了。古史分期问题的讨论也是从二十年代末,一直延续到现在。由于长期争论,得不到比较公认的结果,人们就产生了疑问,这种探讨究竟有没有意思,有什么价值,甚至有人宣布这都是一些假问题。其实,我觉得这些问题的讨论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但主要障碍在哪呢?主要是在于对唯物史观的教条式的理解,纠缠在奴隶制、封建制的一些词汇、概念的争论上。实际上,我认为争论的双方已经达到基本上的一致了。通过讨论,不论什么封建论,都把有关的资料,包括金文、甲骨都翻了一个底朝天,再加上考古资料。双方都做了这个工作,而且在主要之点上达到了一致。抛开奴隶制、封建制的概念分歧不说,起码双方都承认西周时的劳动者是生活在氏族组织里面的,都是集体劳动的,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条件下过日子。春秋战国时期,随着生产能力的提高,逐渐从集体劳动转化为个体劳动。原来的“众人”与“公家”的关系,变成了国家与编户农民、地主与佃农的关系。实际上这就是规律,已经找出来了。没有这几十年的争论,是达不到这样的认识的。规律找出来了,只剩下概念的问题,如何说法的问题。所以说,这些年,历史学的成绩很大,怎么说是“假问题”呢?如果说有假问题的成分,那主要是在概念性问题上。农奴制、奴隶制都是西方的概念,为什么非要用这些概念套我们中国的情况?当然我们也可以建立自己的概念,我不赞成机械的五种生产方式的理论,各有各的道路,各有各的模式,但规律都是一样的,都是随着人们物质生产能力的提高,推动着交往方式、生产关系、价值观念等从低级向高级发展。这个规律是共同的,模式、道路是不同的。 第三部分,唯物史观和西方历史哲学与史学研究。“二战”结束以来,西方的历史哲学和史学研究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新的学派,新的史学思潮,群雄争妍,绚丽夺目。近年来我国已引进、翻译了不少。但如何鉴别其是非得失,如何消化有价值的成果,需要下一番大功夫。我试图在这方面说一些个人管见,供方家同仁参酌、批评。其中,对年鉴学派作了较多论述。他们把马克思奉为“新史学大师”,从唯物史观中吸取一些有助于他们作“长时段结构分析”的内容,但在总体上把唯物史观误解为“机械决定论”而加以排斥。其结果是,在二、三十年间,他们在“长时段”研究中取得辉煌成果以后,停顿下来了,失去了向新高峰推进的活力。我觉得这很值得深思。 ●:我们教研室的同志最近搞了一个《当代中国史学思潮研究》的课题,我们的目的是想对80年代以来中国史学发展中的思潮变迁进行一些梳理,探讨史学思潮发展变迁的趋势,在研究中也要对不同年龄层次的、各方面的史学工作者进行访谈。不知道您对这个课题的指导思想和研究方法有何看法? ■:关于你们的课题,我看了提纲以后觉得很有价值。可以不必回避争论,不回避自己观点,但要尽可能把各种思潮、趋势展示出来。可以看一看巴勒克拉夫《当代史学主要趋势》的写法,对当代史学的发展作出描述,也要作出评论。巴勒克拉夫这本书翻译不太好,但该书体现的学风很好,而且视野开阔,各家各派都有反映。你们要找一些真正对问题探讨过,思考过,畅所欲言的著作看一看,才能够对各种思潮作出较好的评价。可以把这20年的史学思潮分成几段,最初阶段主要是拨乱反正,以后是引入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可以排列一下当时翻译的书目,按年代排列,可以从中看出发展线索。这样就能看出当时人们如何从西方史学中去寻找启示,寻找出路,以及进行各种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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