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清楚了phratry的性质之后,就好谈它的汉译问题了。一般情况下, 西方学术著作都是将它照写,不译出来。但是汉语却无此便利,还要译出来。因此又多了一道手续,从而多了一种误解的可能。 先看“胞族”。古汉语“胞”的意思是:“儿生里也”(39);通俗地说就是胎儿在子宫孕育。“同胞”就是同父母所生。关于“族”的本义,学术界有大体一致的看法。甲骨文的“族”上面是旗杆,下面是箭矢。旗杆用来标众,箭矢用来杀敌。因此它的本义是指一个战斗集体(40)。大概古代一个家族或氏族即是一个战斗集体,这在以生存为首位的上古时代是极自然的。从文字训诂来看,“族”可训为“聚”、“湊”、“丛”、“众”、“属”、“类”等义(41)。从声训来看,“族”与“聚”为同源字;“聚”又与“丛”、“湊”、“辏”、“簇”(蔟)同源(42),都是“聚集”的意思(水聚集为湊、车轮辐条之聚于毂为辏、草木聚生为丛、万物聚生为簇,又作蔟)。人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团体,叫做“族”。族必有“姓”,“姓,人所生也。”(43) 说明族是一个血亲团体。古汉语无“胞族”一词。《汉语大词典》:“胞族:原始公社制时代氏族与部落之间的环节。希腊语phratria的意译,意为兄弟关系。”(44) 可见,中国学者最早是通过摩尔根《古代社会》认识phratry的,然后造出“胞族”一词以意译之。 因此,用“胞族”来译印第安人的氏族与部落之间的那个组织无疑是十分贴切的,而且由于摩尔根坚信古希腊的phratry与此组织性质完全相同, “胞族”之译名忠实于原文。“宗”、“宗族”等译名则带有中国的宗法意味,不妥。 但是从古希腊的 phratry 的实际情形来说, “胞族”的译名就很不妥了。phratry根本不是什么族,因为族是血缘群体。所以,“分族”、 “联族”的译名均不妥。倒是“族盟”的译名有些恰当,可以理解为“家族之盟”。这种兼血缘与地缘于一体的组织,在中国先秦社会有没有对应物呢?愚以为,古希腊的 phratry与《论语》以及《周礼》所说的“乡、党”之类的组织也许有几分类似。《论语·子路》: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45) 又《论语·学而》:“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46) 孝,指对父母的敬爱和顺从。宗族之人有很近的血缘关系,士孝顺父母,必然尊敬所有宗族成员,故称赞士之“孝”。“弟”即“悌”,本义是弟弟对兄长的敬爱和顺从。乡党之人血缘关系很疏远或没有,不能称“孝”,只能称“弟”。这里的“弟”是本义的引申,是推己及人的结果。“入孝出弟”即指在宗族之内、外。可见,乡党是在宗族之外的组织。那么,它们是相互独立还是乡党包括几个宗族在内呢?《周礼·大司徒》: 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47)。 这里的几个组织“比”、“闾”、“族”、“党”、“州”一个隶属于一个,整齐划一,当然不可信。但是“乡”、“党”包括几个族在内没有问题,明显兼血缘与地缘于一体。 不过,由于中希古代社会结构的巨大差异,笔者还是倾向于认为我们很难在先秦中国找到与其比照的对象,因此还是将phratry原文照写为好。 注释: ① [美]路易斯·亨利·摩尔根著,杨东莼、马雍、马巨译:《古代社会》(新译本),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 ②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01页。 ③ 如吴于廑、齐世荣主编:《世界史·古代史编》,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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