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1579~1680,字宗子,号陶庵,蝶庵等)是明清之际一位在文史领域诸方面都取得了 卓越成就的杰出人物,一生“著作等身”(《张子文秕·自为墓志铭》)。除了作为公认的“ 小品文圣手”、诗人(注:张岱的文学著作存世者有《陶庵梦忆》、《张子文秕》、《张子诗秕》等。)和艺术鉴赏家而外,他更是一位造诣精深、成就卓著的史学家和史家 思想家,在史学方面留下了《古今义烈传》、《石匮书》、《石匮书后集》、《史阙》、《 明季史阙》、《有明于越三不朽较赞》等约近五百万言的历史著作,其史才在“浙东四大史 家”(张岱、谈迁、查继佐、万斯同)中“最为佼佼”(清初史学家王雨谦语,见手稿《硕迈 集》)。惜乎这些著作大多只有钞本或稿本存世,三百多年来一直密锁深藏,鲜为人知(注:如连以搜罗列举明史文献最详著称的《剑桥明代中国史》中,其“文献书目”一章中亦 竟 未著录一部张岱的史著。), 今人徒以散文家目之。笔者因近年来致力从事张岱专题研究,于张氏史著大致搜罗已全。兹 爰为考述,旨在为中国史学史研究者进一步探讨张氏之史学思想提供一些有用的资料。考述 大致以著作时间先后为序,不次类别。缺失之处,祈方家补正为幸。 古今义烈传 八卷 此书为张岱22岁至32岁时(1618~1628)所撰,旨在表彰历史上的节义之士,刺恶扬善,“ 使后人知鉴”(《凡例》)。所辑上际西周,下迄金、元。体例为:前小传,后赞语。初版收 四百馀人,明亡后,又续有增订,增至五百馀人。(注:北图藏崇祯戊戌刻本自序中有“手自钞集,得四百馀人”之语,此书末载《古今义烈名 籍》,谓是书“始于周镐京,迄于明崇祯甲申,得五百七十三人,四百七十三篇。”又,此 序与道光三年刻本序文字颇有异文。殆此为最早成为书时所写之序,光绪刻本《自序》则为 明亡后增订本序。如加入了乙酉、丙戌殉国忠烈祁彪佳等二十余人。)其所叙述,“有与正史事同而文异者, 有 与正史全异者”,辩证博治,持论平允。陈继儒《序》称:“其条叙人物,深得龙门精神, 典赡之中,佐以临川,孤韵苍翠。”(注:崇祯戊戌刻本序一。)刘荣嗣《序》则云:其书“奇古灵隽,盖统腐《 史》《世说》合成一家之言”者。(注:崇祯戊戌刻本序二。) 天下有绝不相干之事,一念愤激,握拳攘臂,揽若同仇。虽在路人,遽欲与之同日死者。 余见此辈,心甚壮之,故每涉览所至,凡见义士侠徒,感触时事,身丁患难,余惟恐杀之 者下石不重,煎之者出薪不猛。何者?天下事不痛则不快,不痛极则不快极。强驽溃痈,利 锥拔刺,鲠闷臃肿,横决无馀。立地一刀,郁积尽化,人间天上,何快如之!苏子瞻无病而 多蓄药,不饮而多酿酒,尝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饮者困于酒,余为之酣适。”余 于节义之士,窃亦为然。当其负气慷慨,肉视虎狼,冰顾汤镬,余读书至此,每为之颊赤耳 热,眦裂发指。如羁人寒起,颤栗无措;如病夫酸嚏,泪汗交流,自谓与王处仲之歌“老骥 ”而击碎唾壶,苏子美之读《汉书》而满举大白……余自史乘旁及稗官,手自钞集,得四 百余人,系以论赞,传之厥剞,使得同志如余者,快读一过,为之裂眦,犹余裂眦;为之抚 掌,犹余抚掌。亦自附子瞻之蓄药酿酒,不以为人,专以自为意也。井龙飞崇祯戊辰鞠月, 会嵇外史宗子张岱读书于寿芝楼,秉烛撰此。(注:文字据北图藏崇敬祯刻本,文字与钞本及道光刻本小有异同。) 《自序》略云: 又有凡例十则,略云: 一、凡慷慨处义,必于仓皇急遽之交,生死呼吸之际,感触时事,卒然迸裂,如电光江涛 ,不可遏灭。虽生平未通半面,遽欲与臧洪同日死者,此为第一。其与受人恩结有为而死如 荆轲、聂政之流,不在此例。一、君臣之分,莫逃天壤,无论名节悬于其前,实亦斧铖逼于 其后,故一丁艰厄,有死无他。至于草莽卒徒,分谊殊绝,乃有为国捐驱,至死不悔, 是盖纯任愤烈,非谓当然而然也。凡如此者,悉并列之。二、家臣门客,名分难定,乃名士 不久射钩,贤臣亦尝鬻脔,朝秦暮楚,世并有之。有如展转于家亡国破之馀,困顿于托孤寄 命之日,至有仇雠相向,如豫让、贯高之流,血族骨骸,万死不顾,较之莫逃之臣,尤难之 难也。为之掩卷三叹。……一、有死主之勇,须先有择主之明。苟使托身非人,不能见几, 复为死难,则是蔡邕之哭董卓,杨雄之死王莽,徒资万世笑骂耳,何义之与有?故凡狗党孤 群,即有义徒,概摒不录。一、古来有为人谋事,既竭心臂,继之以死者,如田光、侯赢、 古押牙之辈,据其生卒,亦堪称侠烈;但皆积处所成,非义愤所激,故李秃翁氏聚《藏书》 入之“智谋”而不入之“直节”,是具眼者。一、博浪一击,千古有椎秦帝之子房;沫浴一 朝,万世有讨陈桓之孔子。虽亦空弦,有关实录。吾尝读汉吉平与宋施全传,毛发倒竖,寒 栗不能自禁,何快如之!故凡豺狼当道,请剑无门,虽能以一身挫其锋,以片言折其角者, 并收列之,盖欲以空言存斧铖,不欲以成败论英雄也。……一、间有商及时事,谬据传闻, 自 成月旦,不无亥 之讹,亦欲行曲附会,以成人之美耳。责之者曰:朝宪未神,公论未定, 辄敢 雌黄,以成信史,尔何僭且诞也!余应之曰:以草莽之董孤,定椰榆之野乘,足遭两官之诛 ,决不泯二代之直也。觉尔时扬意气,汤镬在前,亦冰顾之矣。一、世之人空列须眉,终鲜 仁义,吾不得而求之夷;则有达官乃尔,更不得已而求之兽,则有义马、义猴;夫马如孙符 之能救主于泉下,猴如弄猴之能击贼于殿前,即是马中之尉迟敬德,猴中之段秀实也。余 特署之简,以愧世人之不如猴、马者。(据崇祯原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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