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流域的人文生态(2)
二 “青海”之名的人文意蕴 青海湖流域早在21万年前就已形成现有的自然面貌,但直到卡约文化时期才形成人文生态系统,青海湖也至此才被赋予人文意蕴。 青海湖最早被称卑禾羌海,《水经注》引据《十三州志》说西海之地:“阚骃曰(临羌)县西有卑禾羌海者也,世谓之青海,东去西平二百五十里。”(13) 颜师古《汉书地理志注》亦引据说:“阚骃云(临羌县)西有卑禾羌,即献王莽地为西海郡者也。”(14) 乙弗部入据青海湖流域,以亦卑禾羌海之名称其为卑和虏。青海湖被称为卑和羌海,尽管符合名从主人的地名规律,但显然非羌人所称原有湖名,应是汉人以人名物者,至少从取名方式上说有了汉文化的意蕴。当然也不排除以物名人的可能,羌人称湖为卑禾,汉人则以之称呼当地部落。 汉代先零羌移牧其地,又称青海湖为鲜水、鲜水海,异译仙水、仙水海、仙海。《汉书·赵充国传》载,赵充国晚年上疏称:“治湟峡以西道桥七十余所,令可至鲜水左右。”(15) 湟峡,即今湟源峡。其西所至鲜水,即青海湖。《汉书·地理志》载金城郡临羌县:“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盐池。”(16) 则鲜水、仙海均指青海湖,鲜、仙与先零之“先”均同音异译,清人胡渭《禹贡指锥》、沈炳僎《水经注集释订讹》认为西、仙古音同,故西海即仙海、鲜海,其意古史所谓西海者非论方位,而是仙海、鲜海之异译。《汉书考证》也认为西海即仙海,说:“按莽所置西海郡在金城郡临羗县塞外西北,《地理志》可证西海曰仙海,亦曰鲜水海,即今青海也。”但王莽设置西海郡,则赋予方位概念。按《汉书》记载,王莽设置西海郡时上奏说:“今西域良愿等复举地为臣妾,昔唐尧横被四表,亦亡以加之。今谨案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17) 可知西海郡之名,兼顾羌汉名义。 鲜水、鲜水海译称仙水、仙水海,并与西王母神话传说相联系,则青海湖流域被赋予浓厚的神话人文意蕴,古史中的荒外蛮夷之地成为一个美丽传说的源头,青海湖成为人们膜拜西王母的圣地。王莽设置西海郡,西海又被认为是鲜水、仙海的异译,则青海湖流域被赋予浓厚的政治人文意蕴,四海一统的政治理想因此而有了实践意义。 鲜卑人入据青海湖流域,成为青海湖新的主人,“青海”之名也最早为鲜卑人所称。《北史·吐谷浑传》载:“吐谷浑北有乙弗敌国,国有屈海,海周回千余里,众有万落,风俗与吐谷浑同。”(18) 此称青海湖为屈海,屈,或作曲,应即吐屈真、屈真之略,吐谷浑有吐屈真川为四大戍之一,指今茶卡盐池一带。吐屈真,按现代土族语,盐碱地或盐碱滩称[t’uGulzhul],与“吐屈真”对音,此“屈”音[Gul]。又土族语青色称[kuGul],青海称[kuGulnor],或者“屈”即“窟”之形讹,屈海即窟海,故屈海即是青海的音译,后来同操蒙古语族语言的蒙古族亦译称青海湖为“库库诺尔”,亦证屈海为蒙古语族民族称谓。由此可知,青海是鲜卑人最早使用的名称,由鲜卑语音译屈海,意译青海。汉文史籍中出现“青海”之名,也在鲜卑人驻牧青海时期。鲜卑人中乙弗敌部最早入驻青海湖流域,也最早以鲜卑语称青海湖为屈海。《北史·乙弗氏传》记载,北魏文帝文皇后“其先世为吐谷浑渠帅,居青海,号青海王”(19)。可知乙弗部之屈海即青海,其首领以之称青海王。吐谷浑部后来移牧青海,兼并其地,尊崇儒学,通用汉文,遂汉译屈海为青海,青海之名遂流行开来。 青海一名,汉文文献中最早见于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其中解释阚骃《十三州志》所说的临羌县西之卑禾羌海,称“世谓之青海”,说明北魏时青海之名已见流行。南北朝史籍中也多记载青海之名,如梁萧子显《南齐书》论齐高帝功业时有“淮豫克捷,青海摧奔”之语(20)。唐代修的其它南北朝史籍《魏书》、《周书》、《北史》和《梁书》、《南史》吐谷浑本传,也载有青海之名。 青海之名,吐谷浑之后仍然沿用至今,藏语、蒙古语称呼均为青海一名的意译。近代青海建省,以之为省的建制名称,其中又有了新的政治意蕴。 三 青海湖流域的政治生态与吐谷浑人的政治统治 青海湖流域在远古时期只不过是羌人游牧之地,秦汉时期,匈奴、小月氏越过祁连山,深入湟水流域,羌胡之间开始在青海湖流域争逐,同时也相互结成同盟,与汉朝对抗。史载匈奴数遣使至羌中,与羌人解仇合约,开始结成政治联盟,由此青海湖流域的人文生态系统中具有了强烈的政治因素,青海湖流域的政治生态也由此开始发育。汉武帝开辟河西走廊,开发湟水流域,迫使河湟流域的羌人向西退居青海湖流域,隔断羌胡联系,青海湖流域的政治生态关系由羌胡联盟而一变为羌汉对抗。 赵充国经营河湟流域,上屯田十二便,最早指出青海湖流域的政治地位。其十一便说:“治湟峡中道桥,令可至鲜水,以制西域,威信千里,从枕席上过师。”(21) 此说修湟峡可通青海湖,由青海湖可以制衡西域,扩大政治影响于千里之外。这是很具有政治战略远见,后来的事实也确实沿着这一思路发展的,西汉末年王莽将其付诸于行动,南北朝时吐谷浑人最终实现了这一战略构想。 西汉末年,王莽在此建立郡县,迁徙人口,屯田戍守,第一次在高寒游牧地区推行农耕民族的管理模式,形成政治地理,是青海湖流域政治生态的发育趋于雏形的标志。史载汉末王莽辅政,以金币引诱先零羌首领良愿等献出西海、允谷、盐池等地,遂于始平四年(4年)在青海湖流域设置郡县,最早将青海湖地区纳入汉朝版图。《汉书》载:始平四年(4年)“冬,置西海郡,徙天下犯禁者处之”(22)。《后汉书·西羌传》载:“至王莽辅政,欲耀威德,以怀远为名,乃令译讽旨诸羌,使共献西海之地,初开以为郡,筑五县,边海亭燧相望焉。”(23) 王莽所设西海郡,其地在青海湖之东,今海晏县故址三角城。1944年发现古城遗址,东西长650米,南北宽600米,城墙残高4米以上。城址内发现王莽造五铢钱和半两钱以及各种钱范,还有汉代陶片、残转碎瓦,其中一残瓦上书“西海”字样。遗址中出土西海郡虎符石匮,上书“西海郡虎符石匮/始建国元年十月癸卯/工河南郭戎造”。证实西海郡设立于王莽始建国元年(9年),并修筑郡城。西海郡下辖五县,史籍没有记载其名,但1980年代考古工作者在青海湖周围确曾发现五座汉代城址,即青海湖东侧的西海郡古城,东北约50公里处的尕海古城,西北侧的向阳古城,西南方向的支冬加拉古城,东南方向的草多隆古城。这几个古城遗址内均发现汉代陶片、铜钱、箭头等汉代遗物,形制规整,规模较大,边长多400米左右(24)。青海湖西北尚有南向阳古城,北山南麓古城,为汉代修筑的亭城,与北向阳古城、尕海古城、西海郡古城遥相呼应,与“边海亭燧相望”的文献记载相符。王莽在青海湖地区设置西海郡,遭到羌人的不满和反抗,第二年即居摄元年(6年),“西羌庞恬、傅幡等怨莽夺其地作西海郡,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莽诛永,遣护羌校尉窦况击之”(25)。翌年春,窦况击破羌人,西海郡得以巩固。当然,王莽设西海郡为时不过十几年,随着王莽政权的覆灭,羌人还居其地,郡县废弃,汉人势力从此退出青海湖流域。史载“时王莽末,四夷内侵,及莽败,众羌遂还据西海为寇”(26)。 王莽在青海湖流域设置郡县,虽没有成功,史家常引为笑柄,但其意义非同小可,它不仅将青海湖流域最早纳入中央王朝版图,而且为青海湖流域赋予了政治地理的文化意蕴,将上古以来四海一统的政治理念付诸于实践,从此中国有了实际的四海之郡。《汉书》记载说:“莽既致太平,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唯西方未加。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王莽上疏中也说:“昔唐虞横被四表,亦亡以加之(郡县),今谨案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27) 可见设立西海郡并不是基于实际的政治势力,而是从一种政治理念出发,试图实现二帝三王以来四海一统的政治理想。王莽在青海湖设置西海郡虽失败,却为后来者继其遗志。东汉伊始,光武帝即徙置西海郡于金城,后至献帝兴平二年(195年),应武威太守张雅奏请,又移置于居延海,均说明王莽置西海郡所具有的政治地理意义。当然王莽筑城设郡,推行内地的政治制度,最终没有成功,是青海湖流域政治生态发育不健全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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