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为学视野的展开 金先生青年时即已具备优秀的从政素质,在任黑龙江省教育厅科长半年后,他又随长官赴吉林,自此来往于沈阳、齐齐哈尔、吉林、长春之间,直到1931年升任辽宁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厅长,为掌管一省教育的最高行政长官。虽然一直未脱仕宦生涯,但是其心志并无意于此。在此期间,他利用从政的便利条件,四处考察、广为搜求,组织“东北学社”,创办《东北丛镌》。公余之暇,博稽古书典籍,整理研究东北历史文献资料,并有所著述。正像他后来自述这段经历时说:“余本书生,嗜古成癖,不幸而投身政界,与政治关系甚浅,而外人不之知也。且吾国数千年之惯,学优则仕,仕优则学,学问、政治无明确之界划,故学间之士非投身政界无以谋生。实以此为谋生之具,非以其有兴味而为之也。”[1]3 金毓黻先生在齐齐哈尔的这段仕宦读书生活,也正是上述思想的反映。从《静晤室日记》中看,那段时间的确冗务不多,可以有一定的身心自由读书治学。他在十一月七日日记中写道:“公务稍简,拟以两月之功专治古文辞及诗。”[6]150按照自己的设想,金先生在齐期间阅读了大量文学、史学名著。其研究阅读的文学著作有:洁珊先生的《诵诗随笔》、《抱润轩文集》、《文选》、《儒林外史》、《白华阁诗集》、《宋诗钞》。史学著作有:梁启超《清代学术思想论》、《欧洲政治思想史》。语言著作有《实用国语文法》,学术札记类著作有《越缦堂日记》,游记类著作有梁启超《欧洲心影录》、侯保三《南阳旅行记》等。 在诸多书籍之中,金先生致力最勤,耕读不辍,日有札记者当属南朝梁萧统所编《文选》。其中收录先秦至梁的各体文章七百余篇,为历来治文史者必读必备之书。在研读过程中,金毓黻细致体味、研精覃思,多所心得。他对古文的喜爱由来已久。“自戊申(1908年)讫壬子(1912年),则喜购古文家专集”[1]6。也就是在他二十二岁至二十六岁期间,即勤于文学修习,打下了深厚的古文基础。后来金毓黻先生主张研究史学必须以文学辅之,认为史之文字尤其因该“翔实高简”,既要“雅而能健”,又要“举重若轻”,此外不能有“格格不吐”之病,与他早年的古文功夫是密不可分的。他曾收集《史记》和“苏诗”的妙言佳语辑录成集,以备写作之用。《静晤室日记》中有大量的诗、文、记、联等文学之作,均用语工整、意境深远。与此相关,学诗写诗、以诗会友,也是他在齐生活中的乐趣之一,民国十年一月一日至十四日,与挚友查安荪、黎雍共同倡议,连作八集诗钟会,以不同字嵌入诗中作联,其乐陶陶。在研读诗书之余,金先生还沉心书法,日记中多有提到自己在悬腕、运笔、铺豪、临帖等方面的体会、切磋、进展。 除了研读各类著作,金先生还经常翻阅载有新动态新思想的报章杂志,主要有《新青年》、《建设》、《大学月刊》、《时事旬刊》、《新潮》、《东方杂志》、《民铎》、《小说月报》、《时事新报》、《评论之评论》等。 在这一阶段,正值新文化运动高涨、西方哲学理论东渐、马克思主义史学形成的关键时期,金先生及时关注了学术界的新动态,在以往研读古史的基础上,对史学方法有了更多的思考,并接触、接受、辨析了一些国内新史学、西方史学,以及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新观点新方法,治学视野为之展开。如他谈到梁启超和胡适时说:“近顷能以白话文谈学理而又引人入胜者,厥惟胡适之氏,实可与梁任公并立两大。”[6]160评价梁启超的《欧游心影录》“于世界现势及政治学说,均用综合法出之,附以批评,并加之以推测断案”[6]160。谈到胡适论清代汉学家之科学方法时,认为其右汉而左宋,自己与其见解不同[6]166。 这一时期随着大批留学生从国外学成回国从事教学研究,西方哲学理论著作翻译在中国有了较大的发展,也有一些有影响的外国哲学家来华讲演。1919年4月,实用主义哲学家杜威受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与胡适、陶孟和等人邀请,来华访问讲演。前后在上海、奉天、直隶、山西、山东、江苏、江西、浙江、福建、湖南、湖北和广东11省,讲演一百多次,1920年7月离开中国。杜威开始系统地把实用主义哲学介绍到中国。金毓黻在民国九年十二月四日日记中提及杜威的“新历史的研究”及陶孟和的相关阐释,认为这种观点是历史学的“新旧之分”,高度评价杜、陶二氏所发之言“足为历史界开一新纪元”[6]168。 英国新实在论哲学家罗素也于1920年9月应邀来华,在上海、南京、长沙、北京等地做了多次讲演,受到青年学生热烈欢迎,直到1921年7月告别中国。金毓黻先生在日记中也谈及了罗素在北京女师的演说[7]216。由于杜威来华讲演的宣传,国内对生命哲学代表人物之一柏格森的翻译和研究逐渐增多。金先生在日记中也提及柏氏将于1923年来华讲演的消息[7]218。 1917年十月革命在俄国取得胜利,马克思主义随即大量地传到了中国。1919年5月的《新青年》六卷第五号出版了“马克思主义专号”,李大钊发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对于马克思主义史学,金先生也非常关注,他谈到李大钊论“唯物史观”一词,及他关于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代表观点:“人类之生活为社会全部之生活。往昔历史专详政治,此为社会一部之生活,故为新史学家所不取也。”敏锐地指出“此为唯物史观之胜义”[7]219,可谓切中肯檠。 虽然综观其一生,金先生仍是走理、文、小、史四途,以传统史学之路立身治学的学者,但是从他早年的札记中即可看到,先生丝毫没有固执己见、胸襟狭隘,而是海纳百川,终成其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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