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国际共运史、世界近代史和第一国际的论著一般都说德国社会民主工党在1869年的爱森纳赫代表大会上参加了第一国际（即国际工人协会）。如辽宁人民出版社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说：“德国社会民主工党拥护第一国际的一切行动，并参加了第一国际。”①于沪生《德国社会民主党1869-1914年历次代表大会简介》一文说：爱森纳赫代表大会“决定德国社会民主工党为第一国际的一个支部”②。甚至德国学者维纳·洛赫写的《德国史》也说1869年“这个党接受了第一国际的规章并且加入了第一国际。”③其他书籍，包括威廉·福斯特的《三个国际的历史》，都持类似说法，可见影响之深广。但是我认为，这些说法都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作为整个组织来说，德国社会民主工党并没有参加过第一国际。
    一
    “参加”说的根据是爱森纳赫代表大会通过的《社会民主工党纲领》。但只要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参加”说是误解了原意。该纲领第二条第6 款说：“鉴于劳动解放既不是一个地方问题，也不是一个民族问题，而是一个包括一切具有现代社会的国家的社会问题，社会民主工党在结社法允许的范围内把自己看做是国际工人协会的分支，并与它共同努力。”④在这里，虽然说“把自己看做是国际工人协会的分支”（而且仅仅是“看做”），但是它前面还有一个重要的限定词组--“在结社法允许的范围内”。“参加”说忽略了这一限定，然而正是由于这一限定，也就是说，正是由于结社法的阻碍，德国社会民主工党始终未能加入第一国际。
    结社法是1848-1849年欧洲革命失败以后普鲁士反动政府为了镇压工人运动而制定的。该法令规定，所有政治性团体一律不准同其他具有共同目标的同类团体发生联系，特别是不准通过委员会、执行委员会、各中央机关报或此类机构进行联系，同样也不准互相进行通信联系。因此，这些团体也不得同外国的组织建立直接联系。除了普鲁士外，其他许多德意志邦也都有类似的法令。根据这项法令，德国社会民主工党显然是不能作为一个全国性政治组织加入国际工人协会的。所以在爱森纳赫大会上，倍倍尔提出了以个人的身份加入国际、领取会员证的建议，以便绕过反动的普鲁士法律。他在关于党纲和组织章程的报告中说：“正如德意志的结社法规定的那样，我们只能按照这里的提案所说的那种方式参加国际：也就是说，我们将从各方面在道义上和物资上支持国际；可又不能完完全全地没有限度地参加国际，因为那将使我们成为国际的一个分支。”他根据国际总委员会的信，介绍了法国工人的做法：“每个单个的人都从国际总委员会领到了接受其直接成为该会会员的会员证。”因为“虽然法令禁止他们召集和参加国际分会，但法令不能禁止他们每个单个的人参加国际总委员会并成为它的成员”。所以倍倍尔说：“我们也必须考虑，给每一个党员提供能够没法得到国际工人协会会员证的机会”⑤。
    大会的这一决定可以得到其他很多材料的证明。爱森纳赫大会于8月9日结束后，8月14 日路德维希·诺马耶就在致总委员会请示自己的职权问题的信中说：“爱森纳赫代表大会决定号召德国工人以直接从中央取得会员证的方式加入国际工人协会。”⑥梅林在《德国社会民主党史》中说：“爱森纳赫代表大会建议党员个人参加国际”⑦。耶克在《第一国际史》中说：“倍倍尔认为爱森纳赫大会标志着工人运动中的一个新纪元，从而打破了关于党将融化在国际中的一切设想”。“不过，代表大会建议党员个人加入国际，建议各个工会加入国际的组织”⑧。柯尔在《社会主义思想史》中说：“这个新成立的党并没有正式成为国际的一个支部，按照德国的法律，这是不可能的。”⑨
    爱森纳赫大会的决议是符合国际工人协会的章程，也是与马克思的设想相吻合的。国际的《共同章程》第七条规定：“国际协会的会员应该竭力使他们本国的分散的工人团体联合成由全国性中央机关来代表的全国性组织。但是，不言而喻，章程中这一条的运用要取决于每一国家法律的特点，同时不管是否存在法律造成的障碍，并不排斥独立的地方性团体同总委员会发生直接的联系。”⑩章程的前后几个文本都有这一同样的规定。章程是马克思起草和修订的，当然也就代表了马克思的思想。早在1865年2月23日，马克思在给库格曼的信中就参照法国的情况，“决定要求我在这里的和在德国的朋友们成立小团体，不管每个地方的成员有多少，这种团体的每个成员都将得到一个英国会员证”（11）。爱森纳赫大会召开不久，马克思就在9月1日起草的《总委员会向国际工人协会第四次年度代表大会的报告》中高度评价了德国工人运动的成就，并提到了如下事实：“因为法律禁止他们成立合法的国际协会支部，他们决定请求总委员会发给个人会员卡。”（12）
    总之，确凿的材料证明，在爱森纳赫代表大会上，德国社会民主工党并没有从组织上加入第一国际。
    二
    爱森纳赫大会以后，德国社会民主工党也没有加入过第一国际。
    在1870年的斯图加特代表大会上，曾讨论过组织方面的问题。关于要求党员个人参加国际的做法，有人认为每个爱森纳赫派的成员同时是国际的成员、党员和地方协会会员实际上行不通。只有少数会员实现了关于个人参加国际的要求，不过这个要求仍然不变。
    1871年8月，德国党召开德累斯顿代表大会。9月22日，在第一国际的伦敦代表会议上，马克思作了一次包含下述内容的发言：“你们知道，在德国，协会是不能以它真正的名义存在的，因为法律禁止地方性团体加入任何外国团体。但是协会在这个国家里却存在着，并且用早就加入协会的社会民主党的名称取得了巨大的进展。德累斯顿代表大会再次庄严地证实了加入协会。”（13）这段话很容易被理解为德国党不顾法律早就加入了国际。苏联学者巴赫等人编的《第一国际》或许就根据这段话，认为社会民主工党重申了它继续把自己看作国际的一个分支。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由于结社法依然存在，所以德国党继续采取了个人入会、建立支部的方式，并没有以整个组织的身份加入国际。德累斯顿大会确实通过了这样一个决议：“代表大会特别赞成通过《人民国家报》使德国社会民主党同国际工人协会保持精神上的联系。”（14）很明显，决议指的仅仅是“精神上的联系”，它不能作为从组织上加入国际的根据。所以对马克思的那段话，只能理解为德国党与第一国际在精神上的一致。这一点从以后的事实中还可以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