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埃及统一王国的形成的问题
    埃及的统一国家是怎样形成的？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张文所讲的埃及国家的产生的问题。张忠民同志说：“大规模的人工灌溉事业客观上要求一个有治水经验的首领来统一领导水利工程的兴建和管理，频繁的战争也要求一位智勇双全的军事统帅来统一指挥打仗。于是时势造就了这样的英雄-美尼斯”。美尼斯（按：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那尔迈）在结束前王朝时代的战争中，无疑是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所谓“大规模的人工灌溉事业的客观要求”的问题，却大有议论的必要。不仅张文提到了这个问题，就是国外的著作也常常涉及到水利灌溉的管理对国家的产生，特别是专制主义的形成所引起的决定性的作用。苏联的B·B·斯特鲁威说过：“在对河流进行紧张的斗争并把它从自然力变为社会生产力的条件下，部落首领的地位重新得到巩固，而他的权力便进一步变成专制君主的权力”（41）。美国的K ·魏特夫更是一贯鼓吹“东方专制主义”产生于水利灌溉（42）的反动谬论。但是，前些年，美国的K·巴寨尔发表了《埃及的早期水力文明》（1976）专著，批判了K·魏特夫等人的过分简单化的“直线的因果关系强调的模型→灌溉→管理者的官僚主义→专制的统治”（43）。巴寨尔认为，埃及的灌溉工程从未象两河流域或中国那样的广泛和复杂，主要是进行在年年泛滥影响均匀的池塘水洼周围，正像作者所强调的那样，“埃及的水利的网状组织是地方化，不像美索不达米亚那样杂乱无章的线状事务；因此任何行政上的灌溉的支流必定局限于一个小的地理范围。这个事实无疑地帮助了诺姆的起源的说明”。第十王朝期间利考坡里州的君主，凯悌一世的传记所能证明的是地方灌溉网的确立和维护。至于“灌溉网的集权化的管理，在王朝时期直至中王国以前，没有证据”。（44）因此，张文所说的美尼斯时代进行“大规模的人工灌溉”问题不能不重新考虑，至少是一个疑问。
    关于美尼斯建立国家的问题，张忠民同志在宣扬了美尼斯受到“人民的热烈拥护和赞颂”之后，又说，“大概在人民的要求下，美尼斯于公元前3100年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家--第一王朝”。我们的确不知人民是怎样“要求”美尼斯建立第一王朝的，更不知人民是怎样“热烈拥护”他们的君主的，因为这些情况在任何考古资料和文献资料上都没有记载。这样地描写奴隶制专制君主王权的建立，而且是把它归于“人民的要求”，似乎与马克思主义的国家学说背道而驰，至少也是一种理想化，甚至现代化。
    问题是如何评价美尼斯在埃及国家形成中的作用。张忠民同志认为，美尼斯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家，是埃及国家的建立者。但是，在美尼斯以前，实际上，已经出现了国家，尽管目前还不能断定埃及史上的第一位国王是谁，除了有争议的卡王外，至少“蝎王是所知道的一些历史细节的第一个国王”（45）。关于埃及统一国家是在什么时候形成的，统一埃及的第一位国王是谁，也还有几种不同的看法。苏联《世界通史》认为，“埃及早在第一王朝之前很久便统一了。不单是纳尔美（按：那尔迈）已经领有了埃及的两个部分（他戴两个王冠），而且其他两个更加古老的统治者（按：当指卡王和蝎王）显然都已是整个埃及的国王了”（46）。A·J·阿克尔把伦敦大学学院收藏馆中的黄色石灰石权标头残片上戴红冠者认定为蝎王，并把它与蝎王权标头上戴白冠者对比，认定蝎王是“真正负有历史上统一上下埃及责任的”，“他后来被称为美尼斯（米那）”。（47）W·凯泽把前王朝的图拉墓地的大小与早王朝时期的部分相对照，估计，埃及的统一可能先于那尔迈一百至一百五十年发生（48）。也有的把涅伽达T墓地中的精制的砖墓看成是统一埃及的最初的国王之墓（49）。尽管对埃及统一国家的年代大有提前的趋势，但是，并没有很好地被人们接受。通常认为美尼斯是埃及统一王国的建立者（50）。不论如何，上述所有意见都可以否定张忠民同志所说的美尼斯是埃及历史上的第一个国王，“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国家”的建立者。
    我们承认那尔迈是统一王国的第一个王，但是，那尔迈究竟在什么程度上统一了埃及也还是一个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问题。《剑桥古代史》认为，“完全征服和统一”埃及的荣誉，很可能属于那尔迈（51）。的确，那尔迈及其先辈曾经不断地发动了对北方的战争。那尔迈时代，统一埃及的战争，正象那尔迈调色板和那尔迈权标头上描绘的那样，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虽然数字有些夸大），并且得到了利比亚人的贡赋。但是除了那尔迈戴有红白二冠外，没有其他材料能够证明那尔迈“完全征服和统一”埃及。关于传统上所说的红白二冠代表上下埃及的问题（特别是在美尼斯时代），国外曾经有人发表专文予以否定，认为不论红冠、白冠最初都是上埃及的王冠，所不同者只是土著的王冠与后来者王冠之别（52）。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那尔迈调色板上，尽管那尔迈的形像高大，但是仍然刻画了盟邦的旗帜。这就说明，那尔迈的远征北方，取得胜利是在盟邦的协助下完成的。正象有的著作表明的那样，“希拉康坡里的王（按：蝎王与那尔迈王）不是后来的全权的君主，但是，更确切地说，是诺姆同盟的领导者”（53）。
    那尔迈开创了埃及统一的局面，但是完全统一埃及的任务是经过其后继者的不断努力完成的。那尔迈的直接继承者是阿哈，但是，张忠民同志把他说成是美尼斯（那尔迈）的儿子，却是又一个误解。那尔迈、阿哈等人的世系是根据考古发现的文物，由考古学者编制出来的。阿哈被排列在那尔迈的王位之后，成为第一王朝的第二王，但是，并没有材料说明阿哈是那尔迈（美尼斯）的儿子，相反，还有些人否认那尔迈是美尼斯，认为“阿哈必定是真正的美尼斯”（54）。
    阿哈在那尔迈开创的统一国家事业的基础上，正象铭文所记载的那样，“得到了上下埃及”。这说明，阿哈仍在进行统一埃及的斗争，但统一埃及的战争并没有就此停止。在第一王朝第五位国王登的统治时代，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登王戴上了红白合一的双冠。“双冠”意味着“两个权力的统一”。登王还第一次采用了“树蜂衔”，“树蜂衔”则表示“上下埃及之王”。上述现象或许说明了登王已经确立了他在上下埃及的统治权。但是第一王朝的最后统治却被国内的冲突所扰（55）。
    第二王朝（约公元前2890-2686）的第一王是海特普塞海姆威。他的名字意为“两个权力在和平状态中”（56）。这个名字的意义可能表明先前发生的国家南北两部分之间的斗争的结束。但是，后来，伯里希森王采用了塞特（保护神）的头衔，而哈谢海姆王则采用了荷鲁斯头衔。哈谢海姆王或者是伯里希森王的继承者，两者也许是同一时代人，因而可能表示两者的共治：前者统治格伯林以北的领土，后者统治格伯林至第一瀑布之间的地带（57）。这种可能的共治的局面，再一次反映了国家的分裂状态。在希拉康坡里出土的哈谢海姆的两个雕像的底座上，描绘了被杀死的下埃及人，并记载了尸首的数字，一个是四万七千二百零九人，一个是四万八千二百零五人（58）。这个记载又证明了上埃及对下埃及的大规模的镇压与征服。
    第二王朝的最后一王是哈谢海姆威，有人认为他与哈谢海姆可能没有区别。“当哈谢海姆战胜了伯里希森时，他改变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表示为和解的行动”（59）。但是，也有另外的看法，把他们说成是先后的继承者。有一个铭文写道：“荷鲁斯和塞特·哈谢海姆威，两主（即荷鲁斯和塞特）在他统治时和睦共处”（60）。在埃及国王中，只有哈谢海姆威采用了对立的荷鲁斯和塞特的双重头衔。这段记录显然反映了哈谢海姆威在伯里希森和哈谢海姆威之后，调解了两个对立的势力，并把埃及统一在他的个人统治下，从而最后完成了埃及的统一事业。正像评论所说的那样，“随着哈谢海姆威之死，埃及早王朝时代结束，而统一的两地（按：上下埃及）确立于金字塔建筑者的光辉新纪元的开端。”（61）
    在前王朝时代的后期，涅伽达文化Ⅱ时代，埃及出现了各自分立的诺姆。诺姆是以地域关系为基础，以某一个城市或乡村为中心形成起来的城市国家。蝎王是我们所知道的前王朝后期希拉康坡里城的国王之一。在蝎王统治时代，他在盟邦的协助下，发动了兼并战争，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他的直接继承者通常认为是那尔迈王。那尔迈往往又被看成是美尼斯，但是，美尼斯是具有神话或半神话传说性质的王，因此最好放弃传统上的美尼斯。那尔迈王则是考古学上所公认的第一王朝的第一王，埃及统一国家的创建者。但是，埃及的完全统一是经过了早王朝时代几百年间的，长期的和反复的上下埃及之间的斗争，最后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