阇耶跋摩自己同占婆关系紧密。十二世纪六十年代他在占婆生活了好几年。我们知道他没有带妻子前往,但并不了解他的详细情况,他究竟是作为人质,作为流放者,还是领导一次军事行动?他离开吴哥可能同失宠有关,因为他只是在耶输跋摩二世(Yasovarman Ⅱ)被废黜之后才回来。阇耶跋摩本人的碑铭作为资料来源,使我们得以了解1177年占人入侵的序曲和阇耶跋摩的早期经历;在那些特定的年代里,他对自己的早期经历做了一些夸耀。 由于碑铭倾向于从王朝野心、叛逆和报仇等方面。也就是说从《罗摩衍那》(Ramayana)书中来寻求战争原因,因此要准确确定为什么占婆1177年从陆上、1178年从水上入侵柬埔寨是困难的⑤。夺取战利品和俘虏当然是占婆发动战争的一部分动机,而对早期失败的记忆也是缘由之一。由于船只在占婆海岸失事而到占婆的两个中国人,在这两次占婆与吴哥的战争中明显帮助占婆人。其中一个教他们骑马以火弩作战⑥。占婆国王很欣赏这种战术,于是袭击中国大陆和海南岛以求得战马。根据中国史料,由于没有找到足够的马,他决定从海上进行第二种攻击,在一个中国海员的导引下,溯湄公河、 洞里萨湖和暹粒河而上, 攻下了耶输陀罗补罗城(Yasodharapura)。这位中国海员惊叹道:“占婆国王率领强大的舰队,拒绝任何和平的建议,掠夺吴哥都城并杀死国王。”⑦ 我们不知道1177年阇耶跋摩在什么地方,但他似乎在占婆入侵时没有做什么事。然而1178年,他集结武器和支持者进行反对占人的战斗,在一次海战中打败了他们,这场海战可能发生在靠近今日磅湛的湄公河段,时间在1179年或1180年。一块碑铭认为一位柬埔寨王子——不是阇耶跋摩本人——“用成千上万支箭”杀死占婆国王。事实上,阇耶跋摩含意为“靠胜利保护”的王家名字可能来自他作战的胜利,以及来自他对柬埔寨首都的光复。他发现,占人入侵使柬埔寨都城“陷进苦海”,使那里“罪恶横行”。其中某些苦难源自先前那些没有建树的国王,另外一些可能源于占人所信仰的印度教,也有一些来自王国内部权力的分割和争夺,他的妻子写的一块碑铭上说:“先前朝代,大地虽有很多阳伞遮阴,仍受酷热煎熬;(现在在阇耶跋摩统治下)只保留一把阳伞,大地却明显地摆脱了苦难。”⑧ 阇耶跋摩七世1181年登位,像他的碑铭告诉我们那样,小部分归功于他的前辈,更多的是由于他的才干,他的佛教信仰和他在战斗中取得的胜利。在随后大约三十年的时间里(我们不知道他去世的确切日期),他给整个王国刻下他的个性和王权思想的烙印;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西哈努克和七十年代波尔布特统治之前,没有别的统治者能够做到这一点。像这些后来者那样,阇耶跋摩想改造柬埔寨,他把自己看作是这种改造的工具。 从“佛”和“国王”这两个词所固有的对立含义中,产生出阇耶跋摩统治时期很多有趣的东西。在使用印度化的王权机构和与之结合的强大的物质力量的时候,阇耶跋摩也以极大的谦恭和怜悯——如果他的碑铭是可信的话——设法把他自己和人民从苦难中拯救出来。作为一个菩萨,他将自己的臣民纳入他自己的赎罪过程。作为一个国王,他统率军队与占人作战。作为菩萨,通过自己的功德,他可以防止古人再次进攻柬埔寨。他在全国建设了很多道路,或许是为了及时对付反叛和入侵;作为菩萨,这些道路是他善行的证据。他的公共工程建设,其规模和范围确实超过任何其他柬埔寨国王。阇耶跋摩七世无疑地是柬埔寨最著名而又有争议的国王,他在全国范围内牢牢确立国王的权力,使他的王位具有与众不同的外貌。对他的评论很快陷入“一方面”和“另一方面”这种模式。 例如,巴荣寺的很多浮雕,就包含有描写对占人作战的逼真的残酷场景。一些阇耶跋摩的碑铭也赞颂他在对占人作战中的勇敢和才智。一方面,很多流传至今的雕像,把他描绘成佛,菩萨或冥思的苦行者⑨。我们从他的碑铭知道他“因他的臣民的疾苦而遭受的痛苦,超过因他自己的疾苦而受的痛苦;因为给国王带来忧伤的是大众的忧伤,而不是他自己的忧伤。”⑩但是从他登位的1181年至迟到十三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期间,他的道路、寺庙、旅店(rest-houses )、 水库和医院(hospitals)很快就被毁弃了。事实上,很多建筑物工艺很粗糙, 他在位末期吴哥的沙岩和石灰岩已经用光了(11)。碑铭告诉我们,成千上万普通人民从事建筑和维护这些工程的劳动,目的是从心灵上解脱痛苦。按照二十世纪的眼光,至少可以说这里具有讽刺意味。但我们应该记住,从佛教的意义来说,受苦不应仅视为纯粹的身体感受,而是同生活的目的有联系,并且应该从某种受苦符合佛的教义的角度去理解。例如,通过建造阇耶跋摩城来颂扬佛而受的苦,可以保证劳动者少受痛苦而多得幸福——但只是在来世。 为什么阇耶跋摩的建筑计划完成得这么快?因为他登位时已经年老,可能年已六十,建筑可能是他要和时间赛跑的部分内容。一种推测性较强的回答是,在他离开吴哥的岁月里,他已经构想出一个倾向于佛教的建筑计划,在他有生之年里只能在而且必须在吴哥完成。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个计划对阇耶跋摩七世来说是一种赎罪过程,然而他的碑铭没有说明他正在赎何种罪。我们对他统治初期的了解来自较晚时期所写的碑铭。这些年份可能在对付占人的进攻(在巴荣寺的浮雕上以海战的形象出现)、镇压西北方的叛乱和重建吴哥城中度过。像以往一样,紧随着这些军事行动之后,出现了人口的变动,波列甘碑铭记载道:“对众多战士,他奉献拥有辉煌宫殿的敌方国王的首都;对森林里徘徊的野兽,他奉献敌人的森林;对战俘,他奉献自己的森林:以此来显示他的慷慨和宽容。” 像对待其他柬埔寨国王一样,在阇耶跋摩的政策和他的宗教之间,在世俗和精神权力之间,以及在他关于自己的思想和关于王国的观念之间,进行截然不同的区别是不妥当的。在排除他作为一个莽撞的狂妄自大者之前,值得回忆一下,如果以前没有人赞同他的眼光,没有人相信他的优点,他决不能成为国王,特别是他的基础是那么脆弱,当了国王肯定也不可能维持政权。高级官员、婆罗门、佛教僧侣以及军人所看到的是王国扩张中的现实利益,而不是来世的虚无缥渺;一部分借助于王室资助的宗教基金,一部分则通过将先前境外的人置于吴哥的某种控制之下。十三世纪开始时,吴哥已经从今日泰国、老挝、马来西亚以及从占有今日越南中部海岸地区的占婆征收贡赋。阇耶跋摩庙山上很多半微笑的面孔和他的雕像,都显示出仁慈并且强有力的形象。 艺术史家菲利普·斯特恩(Philippe Stern)详细研究了阇耶跋摩在位期间的历史,将他的雕像和建筑划分为三个发展阶段(12)。这恰好同斯特恩对早期柬埔寨国王建筑的三种形态相吻合,即公共工程,纪念父母的寺庙和国王自己的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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