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棉花外交”的破产
    棉花外交的破产首先得力于林肯政府的战时外交政策。在英法积极准备武装干涉的危急关头，林肯充分显示了他作为一个政治家的灵活性和远见，采取了正确的外交政策，才使形势转危为安。
    （一）林肯政府的战时外交
    内战时期，林肯政府的外交主要目标就是阻止英法承认南部同盟，阻止英法干涉内战，粉碎南部同盟的棉花外交。为做到这一点，他采取了一系列正确的外交政策。
    第一，采取灵活的封锁措施，封锁海口，只禁止反叛南方船只进入，不禁止外国船只进出海港。
    1861年4月19日，林肯宣布从南卡罗来那到得克萨斯实施海上封锁， 以防止南方私掠船的活动并切断南部对外贸易和进口军用物资及其他供应来源。不久，林肯政府又扩大了封锁范围，把北卡罗来纳和弗吉尼亚也包括进去。英法对美国的海口封锁表示不满。莱昂斯公使警告美国国务卿西华德：“如果对英国的商务有严重的妨碍，则英国对于北方，将大有不利。”⑦7月，法国公使麦西尔也向西华德表示他的政府认为这种办法等于纸上封锁。8月，莱昂斯公使根据其政府的训令正式宣称：“英国政府认为关闭……南方海口的命令无效，并且根据这种命令在海洋上所采取的办法也不予服从。”⑧英法虽如此敌视美国，但林肯还是耐心宣告：美国实施海口封锁，是为阻止反叛各邦与美国其余各部分的一切商务，但不禁止外国船只出入美国各港口。实际上，在内战第一年，联邦对棉花运输的封锁产生的效果很小，内战期间仍有不少棉花输往欧洲，英国每年还可得到南方输出棉花的3/4。 而且这时英国已在埃及和印度获得了两处可取代南部同盟的棉花供应来源，对南方棉花的需求也就不如从前迫切了，这恐怕是南方奴隶主在发动内战之前始料未及的事情。此时英国更需要考虑的问题是1861年到1862年英国粮食歉收，对粮食的需求已逐渐超过对棉花的需求。而美国北部小麦大丰收，比内战前全国年产量约增35.2％，不仅满足战时需要而且能出口。林肯政府不计前嫌，抓住机会大量向英国出口小麦。据统计，英国从美国进口的小麦和面粉1859年为79.2万蒲式耳，1860年超过1600万蒲式耳，1861年增加到2800万，1862年达到4000万。为了渡过粮荒，英国不愿轻易同美国作战，怕因此失去美国对它的粮食供应。由于林肯的这项政策，使南部同盟的棉花外交倡导者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的目的。
    第二，正确处理“特伦特事件”，避免英国的武装干涉。
    英国虽然由于粮食的关系未敢发动战争，但英美之间的关系仍然是十分紧张。1861年11月，双方又发生一次危险的对抗。南部同盟的总统戴维斯为了督促英法参战，继扬西三人代表团之后，又于1861年8月28日第二次派出密使， 任命詹姆斯·梅森和约翰·斯莱德尔分别为驻英、法的代表。11月7日， 搭乘一艘英国邮船“特伦特号”赶赴欧洲，目的是为争取英法承认南部同盟和出兵援助，这时联邦战舰“圣亚辛托号”舰长查理·威尔克斯得悉两人在船上，而且也知道他们去欧洲的目的，因此他在“特伦特号”启航的第二天（11月8日）在巴哈马海峡截击了“特伦特号”，劫走了南方使节，把他们带到波士顿看押起来。消息传到伦敦后，英国统治集团立刻为之大哗，当天在伦敦商业交易所的棉花大厅里，棉商集会抗议美方行动。几乎所有资产阶级报纸叫嚣：要么北方政府赔偿损失，要么就是战争，并且选择适当时间动手。⑨为了迎接即将开始的战争，英国政府还下令派一个舰队载8000人军队带军火及供应品，准备直接开赴加拿大。
    在作好战争准备后，英国首相帕麦斯顿和外交大臣罗素，立刻向美国联邦政府提出照会：质问威尔克斯上校此举是本人一时心血来潮的擅自举动还是奉政府之命，如果是奉政府之命并同美国政策一致，那就开战。（11）
    这时，美国国内同样群情激愤，各种各样的铜管乐器洪亮地高奏爱国歌曲《星光灿烂的旗帜》，威尔克斯上校带着他的俘虏抵达美国纽约港，昂首阔步地走在百老汇大街上，前往参加市政厅举行的招待会。到处为他摆筵席，频频为他干涉，视他为民族英雄，美国沉浸在战争的狂热之中。在政府官员中，美国国务卿西华德主张对英宣战，许多北方报纸也力主武力解决英美争端。但是林肯力排众议，坚决反对卤莽从事。他对西华德说：“一个时期只能打一个战争。”（12）后来他又评论说：“英国人不给我们回旋的时间，这使人感到屈辱，但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大战，我们不愿同时进行两场战争，不过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英国。”（13）作为一个有远见的政治家，林肯做事向来是沉着谨慎，高瞻远瞩，具有全局观念。这一点在对“特伦特号”事件的处理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为了集中力量镇压南方叛军，他宁愿对英国让步，以避免发生英美大战。在全国主战的热潮下，他能保持冷静，力排众议，坚持要授权美国驻伦敦大使向英国声明：威尔克斯的行为事先并“没有得到政府的训令”，并同意赔偿。1862年1月又释放了梅森和斯莱德尔两人。后来马克思评论说：“奴隶主和他们在北方的走狗的最大愿望，一直就是把美国拖入与英国的战争，战争一旦爆发，英国第一步就是要承认南部同盟，第二步就是结束封锁”，如果“把美国拖入与英国的战争中，那就会成全了脱离派。”（14）所以，在“特伦特号”事件中，林肯的立场是完全正确的，一旦英美发生战争，那么美国将被迫在两条战线作战，战争前途不堪设想。
    第三，严守中立，排除法国与南部同盟结盟的可能。
    拿破仑三世乘美国内战之机，将法军开进墨西哥城，于1864年4 月扶植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的弟弟马克西米伦大公为墨西哥皇帝。法国政府通知美国驻巴黎公使说只要美国政府一旦愿意承认法军在墨西哥扶持起来的马克西米伦大公政府，法军就立即撤出墨西哥，但林肯再次保持了冷静的态度，没有被其侵略行动激怒得失去理智，而是决定采取中立策略，即使最终证明是错误的也愿如此。后来，约翰·米·塞耶将军曾问林肯：“总统先生，你对墨西哥的法军是怎样看的？”林肯耸耸肩，皱皱眉头，用直率的语言回答说：“我并没有被‘吓唬住’，但我对现状也不满意，拿破仑利用我们困难时期的弱点，企图在墨西哥建立一个君主国，完全无视我们的门罗主义。我们的方针是一个时期只能解决一个乱子，只要我们从当前的困境摆脱出来，恢复了联邦，我就要通知路易·拿破仑把他的军队撤出墨西哥。法军一撤走，墨西哥人自会收拾马克西米伦。”（15）而事实也正如林肯所预料，拿破仑的军队在1866年在美国政府的压力下被迫撤出。1867年，马克西米伦被墨西哥共和军处死。设想林肯在拿破仑进军墨西哥时，若冒险出战，必然会导致法国与南部同盟对美宣战，这对于美国的统一大业当然是不利的。正是由于林肯采取了中立政策，排除了法国与南部同盟结盟的可能，从而加速了内战的胜利。
    由于林肯灵活机动的外交手腕，由于林肯政府在内战初期采取了正确的外交政策，从而使英法失去了对美国宣战的借口，这是南部同盟棉花外交破产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假若没有各国人民群众的支持，没有英法工人阶级的反对武装干涉的斗争，战争爆发的可能性仍然不能被排除。
    （二）英法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的反干涉斗争
    在美国内战开始后，以伦敦《泰晤士报》为首的一些英国报纸努力为帕麦斯顿的对美政策制造舆论，力图掩盖美国内战的真相，不让英国广大读者知道，说什么美国内战是无意义的，是兄弟相残的斗争，还鼓吹美国分裂为两个国家的合理性，并且提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为英国干涉企图进行辩护。这些报刊的主要论调是当前发生的美国内战，“并不是一个废除奴隶制度的战争”，因此英国人民不应对美国北方抱有任何同情心。（16）针对这个情况，马恩在美国及欧洲报纸上系统地说明美国内战发生的真正原因，它的性质以及奴隶主发动内战的目的，大大教育了工人阶级，使他们有可能了解内战，并且激起了对北方的同情。因此，“特伦特号”事件发生后，英国统治阶级准备发动侵美战争时，英国工人阶级挺身而出，用压倒一切的强大声势，去反对英国反动派的干涉。
    1861年末及1862年初，同情美国北方及反对英国干涉的工人运动席卷全国。到处是工人的示威及集会，他们一致支持林肯政府，反对英国出兵。在林肯发表《解放黑奴宣言》之后，工人阶级的运动更加高涨。在发表“宣言”的四个星期后，美国驻伦敦大使亚当斯在给其哥哥的信里写道：“昨夜我参加了一个大会，他们集会是为了通知政府‘他们不能容忍’干涉我们。我可以有把握地对你说：这里的这类运动和在南方的奴隶暴动同样惊人。”亚当斯又写道：“……在三个月内，这个运动已经有了这样的发展，以致使得我们所有的敌人都处在防御地位；迫使帕麦斯顿爵士祈求和平和罗素爵士宣布一个有限的同情。”（17）
    英国工人阶级是有极端艰苦的条件下进行这个斗争的。到1862年初，由于北方对南方的海上封锁的加强，美国棉花出口大受限制，运到英国的棉花数量锐减。因之，英国棉纺织工厂倒闭者甚多，工人失业问题极其严重。据1862年2月11日《伦敦泰晤士报》报道，在英格兰和威尔克斯的2000万人口中，有90万工人失业，数月后，许多城市的失业人口已占全部人口的31.8％。许多工人濒于饥饿的边缘。（18）但英国工人阶级忍受饥饿，不顾自身困难，以忘我的革命精神去反对统治阶级的侵略阴谋，充分表现了英国工人阶级的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
    广大人民群众也反对英法的武装干涉。法国广大知识界、文化界及政界的民主力量同情美国北方而反对南方奴隶制度。甚至叛乱分子也承认这一点。1863年9月，一个南方工作人员从法国写信给南方国务卿写道：“只有皇帝和他的亲信是例外，其余所有知识界、科学界及社会上流人物”都同情北方而对南方有反感。这种强大的舆论力量对于皇帝发生了很大作用。“皇帝由于感到自己的权力的重要，是不能冒犯这个普遍的感情的，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去行动。”（19）在英国，广大自由主义者和人民群众也反对政府的武装干涉。在1862年夏，英政府已为南部建造了200艘舰艇，但帕麦斯顿内阁却始终不敢完全承认南部同盟，也不敢把英国的舰队借给它，是因为遇到了一种奇特的障碍，这种障碍虽不容易说清楚，但却肯定在起着作用，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英国的民意”。（20）
    这样，到1863年底，叛乱集团寄托在欧洲列强的身上的希望，无论是外交上的承认，抑或是公开的武装干涉都化为泡影。被派到欧洲去的南方代表扬西返美后，告诉新奥尔良的听众说：“你们在欧洲没有朋友”，“欧洲的情绪是反对奴隶制的”。他又说：欧洲的政府在我们的征服之剑悬在拜倒在地的北方人头上之前，是不会承认我们独立的……说“棉花是国王”是错误的，并非如此，它在商业中是一个巨大而有影响的因素，但并不是发号施令者……（21）1863年4月5日，罗素把替南方建造的一艘船“亚历山大号”挡住不让开出去，对南方的贷款也停止了。1863年8月—9月，英国为南方建造的另外两艘军舰也被英国政府查封，并且被收买了去，1863年9月，南方驻英国外交代表梅森奉命从伦敦撤退。同年， 英国驻南方领事也被叛乱当局驱逐出境。（22）南部同盟的“棉花外交”政策最终破产。
    “棉花外交”的破产对于南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南方奴隶主依靠外援取得胜利的幻想破灭了，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们的力量。同时，它使北方避免了两条战线作战，可以在没有外来干涉的条件下，集中力量打击南方，这对北方在内战中取得最后胜利起了保证作用。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⑨⑩（17）（19）（21）（22）转引自刘祚昌《美国内战史》
    ⑦⑧：《美国外交政策史》王造时译，1937年商务印书馆
    （11）（12）（13）（15）（20）：卡尔·桑德堡《林肯传》
    （14）：《马恩全集》第15卷P437、P420
    （16）：马克思《美国问题在英国》—《马恩全集》第15卷，P321
    （18）：方纳《美国工人运动史》第1卷P474—4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