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英国手工业行会与市政当局的关系
按照国内目前通行的理论,西欧中世纪城市在争取摆脱封建领主的斗争以后,普遍出现过所谓的行会革命,即势力较小的手工业行会反对以富有的商人、房地产主和高利贷者等为主的掌握市政领导权的城市贵族集团的斗争,其起因在于后者操纵市政,将赋税的大部分都强加在普通手工业者和城市平民身上,使其濒于破产;另外,后者还通过承包生活必需品(主要是谷物、肉类和食盐等)间接税的办法来牟取暴利,下层群众不堪负担。西欧大陆城市中确曾普遍出现过这类性质的抗争,但就英国绝大多数城市而言,情况却不是这样,虽然手工业行会与市政当局之间不乏矛盾,但双方冲突的焦点主要在于对城市工商业活动的控制与反控制方面,很难与行会革命的理论衔接。 一 诚然据史书记载,伦敦部分手工业行会确实于13世纪中叶掀起过反对把握市政大权的富商大贾的斗争,其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点,其一,赋税负担不合理,1253至1271年间担任市长和市政官等职务的大商人从王室获得了22宗免税特权,而一般商人和市民却要分担他们该交而没交的税款;其二,税收钱款去向不明,伦敦市政当局从1258年以后连续10年没有提呈税收报告,致使市民怀疑除了300 镑特许状费用外(自亨利一世时期起,伦敦市即以每年向王室交纳300镑税金的代价, 获得了自选市长和市政官的特权①),其余税款皆已被市政官员私吞;其三,市政官贪赃枉法,大商人肆意枉为,被揭露的有市政官布克列尔利用公款营私舞弊,市长理查德和吉索士通过向外地商人出售专利权谋取私利,与王室有交往的大商人巴兴1250年于伦敦西北区建一大宅将大道中断,其横跨舰队街的专用桥更是将这条繁华的大街堵塞达40年之久(1221—1261),另一大商人家族韦利家族亦有过同样的行为,等等。适逢其时,王室与大商人的矛盾逐渐激化,王室于1239至1257年间多次想利用富商间相互争斗的机会,将伦敦置于王室的直接统治之下,亨利三世曾委派吉索士为伦敦市长,但遭到商人的反对,他想在伦敦征收3000马克的税款亦被削减了1/3,为此亨利三世于1258年抨击了布克列尔、巴兴等人的舞弊行为和分区选举中的欺诈活动,并决定公开选举市政领导人员。在这种背景下,部分发展较为迅速、后来居上的手工业行会自13世纪60年代开始,逐渐从原先的大商人手中夺得了伦敦市的领导权②。 伦敦出现的这场斗争与行会革命的理论基本吻合,然而对英国来说,伦敦的情况却不具有普遍的代表意义,特别是在冲突的起因方面。虽然英国中世纪城市与西欧大陆城市一样,也曾出现过争取自治权的斗争,但是其结果,即城市自治的范围和自治的程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无论在那方面英国城市都明显要较西欧大陆城市逊色得多。这是由于诺曼征服以后,英国形成了一个较西欧其它国家相对稳固和强大的王权,国家权力的集中对城市自治运动起了一种遏制作用,所以同样是自治城市,英国自治城市的权利就十分有限,且不稳定。 现存50份亨利二世时期的特许状,其中只有2份是授予城市选举权的,格洛斯特和约克组织自治公社的企图,都遭到了亨利二世的严厉制裁,由此可见城市自治权获取之艰难。理查德一世和失地王约翰时期,迫于金钱的压力曾大量授予城市自治权,但同时王室税收和巡回法官亦同步增长,1200年,约翰在授予邓威切市的特许状中就明确宣布,该市市民均处于王室巡回法官的司法管辖之下③,这就使得自治城市难以完全摆脱国王的政治和财政控制。亨利三世掌权时期,一方面授予部分城市年限不长的自治权,另一方面也频频撒销和中止原有自治城市的权利。自治城市权限方面的差别,制约了城市内部斗争的内容,英国绝大部分城市的自治权限即使与伦敦相比也还存在着较大的差距,由此决定了其内部不可能出现以争夺市政领导权为主要内容的行会革命。 二 对于英国绝大多数城市的手工业行会来说,引发它们与市政当局发生磨擦的原因首先在于手工业行会的生存权方面。由于英国早期手工业行会大多是凭借王室特许状而建立起来的,如伦敦织匠行会就曾获得过亨利一世和二世的特许状④,并据此掌握了城市工商业的管理权,所以它们与王室的关系往往要较与市政当局的关系更为密切,其上缴款项也基本上都直接送入王室金库,现存最早的王室金库帐簿(1130—1131)就曾记录了伦敦、温切斯特、林肯、牛津、诺丁汉、亨丁顿的织匠行会和温切斯特的漂洗匠行会上缴款的数目⑤。因此不少城市都带着一种妒意来看待手工业行会,有些城市更是干脆阻止手工业行会的建立。伦敦市政当局强烈要求国王约翰取缔英国最早的手工业行会之一——织匠行会便是明显的一例⑥。 诺里奇在这方面堪称典型,迟至13世纪中叶该市仍然对手工业行会取排斥态度。1256年,诺里奇市政当局还提请亨利三世在特许状中加上如下的条款:“从今以后为保护城市[的利益],禁止手工业行会在市内的存在……”,其理由是手工业行会建立的目的便是要哄抬物价和摆脱城市当局的控制。然而城市上层很快就认识到随着小商品经济的发展,要想阻止手工业行会的出现是不可能的,而手工业行会的存在亦有其自身的合理性,于是大约在1286年时诺里奇的手工业行会得到了正式的承认⑦。至15世纪中叶,诺里奇约有26个手工业行会获得了市政当局的正式认可⑧。诺里奇市政当局改变对手工业行会的态度并不是一种个别的现象,而是代表了伴随着经济发展而出现的普遍趋势,所以从13世纪开始,手工业行会的建立大多由市政当局批准,不再象前一个世纪那样,基本上都是由国王授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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