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哥伦布的信念,拉内尔还评介了两部作品。其一是阿拉因·米洛(Alain Milhou)的《哥伦布及其在西班牙圣芳济各会气氛中的救世主心态》(巴利亚多利德,1983年)。米洛研究了哥伦布的《预言书》(写于1501年),认为哥伦布在《预言书》中使人惊异地宣布他自己不次于世界末日的救世主,他的这种救世主的思想一定要被用于和宫廷打交道。但拉内尔认为哥伦布在1501年的救世主的确信,在1492年的探险中起了什么作用是不清楚的。其二是1985年沃茨的论文⑥对此有所补充。在沃茨看来,《预言书》中关于要求各民族改宗基督教和征服圣地的信念的框架,可能到1492年就已经存在了。因此,哥伦布对现实世界的天启的洞察力,和对他自己在那预兆着时代末日的一系列重要事件中注定要起的特殊作用,就是他各次航行的主要的动因。但拉内尔认为,很难想到哥伦布在1492年之前就有了自己是末日救世主的如此重要的信念。因而不大可能从沃茨的文章中找到对哥伦布确信的解释。 三、读拉内尔文章后的某些思考 首先是纪念什么500周年?1991年11 月在北京由中国世界中世纪史研究会召开了一次全国性的“纪念两个世界汇合500周年”的专题研讨会, 这里提的是“纪念两个世界汇合”。我国在1990年12月12日成立了“纪念哥伦布发现美洲--两个世界文明汇合500周年委员会”,这里是承认哥伦布发现美洲。据说,1984年6月,拉美诸国学者和西、葡的代表,在圣多明各举行会议,讨论筹办“哥伦布发现美洲500周年”纪念活动。墨西哥的代表认为“发现美洲”的提法是错误的。同年12 月再次举行会议时,一致通过使用“两个大陆相遇”的提法。显然,这是不承认美洲是“被发现的”。根据有关资料介绍的“两个世界开始汇合(相遇)”的提法,说明“汇合”就是“相遇”。这样我国纪念500周年的名称似有改动之必要。 在我看来,“哥伦布发现美洲”和“两个世界文明汇合”这两个命题最好不要放在一起。 其次,外电预报1992年重大事件中有两条是关于哥伦布的:8月3日,哥伦布启程去新大陆500周年纪念日(这样造句很可玩味);10月12日,哥伦布在巴哈马圣萨尔瓦多登上新大陆500周年。有人问我,哥伦布初航到底走了多少天? 为什么竟有两种说法?答案是:如果从西班牙帕洛斯港(8月3日)出发,当然在海上走了两个多月。但如果问哥伦布船队何时进入“茫茫大洋”,则不能从8月3日算起。因为从帕洛斯港至加那利群岛是帕洛斯水手们很熟悉的一段航程。哥伦布船队原计划在1492年9月6日从加那利群岛西部的戈梅拉岛出发,因等待东北信风,到9月9日星期日凌晨3点才从戈梅拉岛扬帆启航,于10月12 日到达哥伦布命名为圣萨尔瓦多岛的一个小岛。这样,哥伦布“在茫茫大洋中”只航行33天。 最后,我同意美洲是“被发现的”,是哥伦布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通过“研究和学习”才确信西航可以到达印度和中国。哥伦布是有功的。拉内尔先生说,哥伦布发现美洲这一历史事件“对人类前途既是如此吉庆,然而在这同时却给人类带来了最可怕的苦难”我基本上同意他的估价,但要作阶级分析。首先感到吉庆的应是西方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中的胜利者和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的暴发户。马克思主义的产生也和美洲的发现与机器大工业的出现有联系。马克思主义的产生以及西欧各国共产党的建立,才使自觉的无产阶级感到美洲和印度航路的发现也是吉庆的,因为工人们从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20 章看到了这样的名言:即地理大发现与随之而来的商业之突然的扩大和一个新的世界市场的创造,对于封建生产方式的颠覆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兴起有着极大的影响。工人们也兴奋地听从恩格斯的教导,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也会为各国人民的完全解放奠定基础。哥伦布的罪行也许主要应从客观的历史过程来分析,因为他毕竟死于1506年。在400周年时, 哥伦布曾被颂扬为“白人帝国主义之父”,我们今天用马克思主义观点来肯定他的功绩时,既然是从客观上、从几百年的历史发展过程来分析,就不能只谈到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为止,而要谈到为无产者创造解放的物质基础以及无产者反对资产者的斗争。至于拉内尔所说的美洲发现同时也对人类带来最可怕的苦难,也要具体分析。我虽基本同意这个结论的词句,但对拉内尔的某些有关的解释是不同意的。也许拉内尔认为苦难的含义包含海地教授圣胡斯特所说的“无辜居民的种族灭绝”,但是否包含对印第安人的奴役呢?在西班牙人到达墨西哥之前,那里有将近2500万印第安人,40年后最多只剩下250万人了⑦,这些无辜牺牲的90%的印第安人不可能全都是被剿灭的。试看拉内尔和哥伦布对奴役的解释:“对愚昧的异教徒的奴役的确几乎是一种宗教责任。哥伦布本人在某个场合对这个问题提供了传统的良好判断:用这种奴役的手段,男人和女人可被引导与基督教接触,与获得永久得救的可能性接触,这要极大地优于任何无约束的、不信宗教的自由,这种自由只能提供最可怕的天罚。”这真是打着基督教旗帜的殖民者先遣队的口吻。难怪美国在纪念400周年时称哥伦布为“自由的先驱”,原来这种自由就是奴役落后民族的自由,就是不准他人有不信基督教的自由。本来哥伦布在他的《预言书》中所宣布的两大抱负之一,就是要使所有非基督教民族都改宗基督教。既然所用手段是奴役,那么印第安人被奴役和被埋葬于矿井也算不上什么苦难,这样拉内尔所说的“最可怕的苦难”就所剩无几了。拉内尔认为哥伦布作为一个基督教徒和他又是一个贪婪的商人、寻求黄金的狂人、奴隶贩子、贩人肉的奸商,这两者是统一的。他说:“事实上,按照15世纪的宗教感情,这[两方面的]差别是不真实的。”所以哥伦布这个贩卖人肉的奸商似乎也是无可指责的,因为他的发现的后果,尽管他本人生前没有想到,竟会大大促进几百年的资本原始积累,从而促进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这使我想到,马克思是把商业战争和原始积累的其他因素如殖民制度、国债、重税、保护关税制度等等相并列的⑧,而商业战争始于16世纪,“并且在对中国的鸦片战争中继续进行下去,等等”⑨。此外,在英国,剥夺农民土地的圈地运动,也延伸到19世纪下半期。所以,原始积累过程既是“形成资本及与之相适应的生产方式的前史”⑩,又和资本主义工业化相伴而行。英法两国的资产阶级专政,也是随着产业革命的推移,随着复辟和反复辟的斗争,到19世纪下半期才最后确立。总之,鸦片战争时,英法等国的资本主义还处在上升时期。1842年8月29日的《南京条约》表现出血淋淋的原始积累,如果这也和哥伦布没有想到的客观功劳联系起来,这岂不是引伸太远,大大伤害了第三世界各国人民包含中国人民的感情呢?我决不是要全盘否定哥伦布,我的观点是:第一,当我们肯定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客观后果促进了社会发展时,不能只讲到资产阶级可以接受的观点为止,我们要明确地指出,封建主义的解体和资本主义生产力的空前发展就为无产阶级的解放创造了物质基础,并开始了无产者反对资产者的斗争。第二,当我们谈到哥伦布发现美洲(当然还有从西欧通往印度的新航路)促进了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从而加速了西方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时,还要指出,资本原始积累过程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在这方面,英国非马克思主义的哥伦布研究专家拉内尔对哥伦布发现美洲这一历史事件的估价不管多么不明确,但对我们是有启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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