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卢梭又把老子的观点和孟子的“性善”观点演化成他的社会契约论及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口号。他在解释老子所说的“自然权力”时强调说：“这种自然权力不能放弃”，否则“就是放弃作人的资格，就是放弃人类的权力，甚至放弃自己的责任……这样一种弃权是不合人性的。”（19）因而，必须保持和恢复人的这种天赋权利。他主张人类社会应恢复和实现老子所说的自然状态社会，而恢复这种社会状态的根本方法和途径，就是富人和穷人相互之间订立契约。这就是社会契约论的最基本形态。在这个基础上和“性善”学说的指导下，卢梭又提出“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和资产阶级共和国纲领。
    孟德斯鸠、伏尔泰、卢梭等人为法国革命准备了思想武器，但正式向欧洲封建营垒和基督教神学发动直接进攻的，则是从1750年后开始在法国出现的、由狄德罗主持参与编篡《百科全书》的“百科全书派”。这些文化巨擘和资产阶级革命者们，把伏尔泰、卢梭等人倡行的中国泛神论，一变而为无神论，并用中国文化向欧洲封建营垒发出了冲锋的号角，导致了法国大革命在1789年爆发。“百科全书派”领袖狄德罗因受孟德斯鸠、伏尔泰、卢梭等人的影响，极其倾慕中国文化，他发表文章说：“中国民族极能同心合力，他们历史悠久，精神、艺术、学问、政治、哲学各方面，不仅压倒所有其他亚洲民族……他们所有的优点甚至可以和欧洲最开明的民族抗争。”（20）他在极力赞美中国文化的同时，为了唤起法国觉醒，他写了《中国》和《中国哲学》两部书，把中华民族和中国文化在世界上的价值和对欧洲即将起到的作用，提到了榜样的位置。在他的倡导下，“百科全书派”的全体成员，狂热地崇拜理性，向往中国，纷纷把对中国文化的见解，形诸文字，许多崭新的革命思想由此而得到诞生。如标志着近代欧洲古典政治经济学诞生的魁奈著作《经济表》就是这样问世的。后来的欧洲学者在评价古典政治经济学创立的经过时说，“关于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我们一望而知，其来自中国。”（21）历史告诉人们，不但中国文化成了法国大革命攻克封建营垒的重型武器，成了推动欧洲社会进化的重要动力，而且中国也成了法国大革命后的理想目标。在法国民众攻克巴士底狱的前夕，人民集聚在“百科全书派”周围，讨论法国革命后的国教时，大多数人提倡以孔子的儒学（理性学说）为法国国教，理由是“孔子立教的目的，在于恢复人类的天性，不再为愚昧和情欲所隐蔽，所以他教人敬天、畏天、爱人、战胜物欲，勿以情欲去衡量行为，应以理性为标准，凡是不合理性的，叫他们勿动、勿思、勿言……这样，就有一件要事待我们去做，就是把这种道德教训普行于世界”。（22）接着，民众和艺术家们一起雕塑了一尊东方少女像，作为理性神像，安放在巴黎圣母院的大教堂祭坛上。民众在进攻各个主要封建营垒时，曾高唱着两首歌曲，一首是《马赛曲》，另一首就是《到中国去》，其歌词说，“中国是块可爱的地方……”。这首歌后来成了全法国的著名流行歌曲。革命成功后，雅各宾派建立了政权，罗伯期庇尔召集领导人讨论制定法国新法律时，许多人提出应以中国法律为模式，他们说：“若是中国的法律变为各民族的法律，地球上就成为光华灿烂的世界了。”（23）后来因拿破仑夺取政权，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上述方案便被搁置起来了。
    除狄德罗外，“百科全书派”中最可称道的核心人物，是被称为“唯物论圣书”——《自然体系》的作者霍尔巴赫。1770年，他以中国文化中的理性观念的自然天道观为核心内容，发表了震惊法国各个阶层、震惊世界的《自然体系：物理世界及精神世界之法则》一书。他在书中呼呈法国人民立即行动起来，向统治欧洲多少个世纪的“神”——神学与封建营垒进攻，武器是中国文化中的孔子理性学说，因为孔子学说在于“教人们对于理性放出勇气和尊敬之心。”1773年，他又发表了前书的姐妹篇——《社会之体系》。在书中，他再次向法国人民大声疾呼：未来的“欧洲政府必须以中国为模范”，要将政治与道德结合起来，立即在法国进行一场革命，建立一个新型的国家。
    半个世纪前，一位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外国学者作过结论说：“十八世纪西洋思潮潜多系溯源于中国之事实，余极感欣忭……吾人对社会进步之理想，唯有依赖人性本善之学说，而此，固曾自中国获得也。”（24）这是提出了一个新问题：为什么中华传统文化会对近代西方社会、乃至当代西方社会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呢？
    文化和文化现象是整个人类共有的东西，尽管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文化都有各自的精华和糟粕，但作为人类文化积极因素的精华部分，则是整个人类所共有的。闭塞不通仅是暂时的、相对的。相通则是长久的、绝对的，犹如流水，滔滔不绝。如果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观点和方法，对传统的中国文化作辩证的分析、并以比较的角度，将中国文化置于世界文化的大背景中进行探讨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在糟粕和精华并存的古老中华传统文化中，其积极的内涵，犹如人类文化中的含金蕴宝，始终是闪闪发光的。伦理型的中国文化，本身就带有反宗教色彩，这种理性观念对欧洲社会的作用，正如马克思所说的那样：当渴求摆脱基督教神学禁锢了几个世纪的欧洲大地接触中国文化的理性观念后，“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闭棺木里的木乃伊，一接触新鲜空气，便必然解体一样。”（25）富有理性的中华文化，给那些嗷嗷待哺的欧洲思想解放运动的文化巨子们以罕见的精神“食粮”，并使整个欧洲的社会观念，由压抑下的神学的“悟性”向崇尚物质文化观念和知识价值观念方向转化，经过一段思想培育，带有中国文化血统的法国政治大革命终于降生了。
    当然，我们今天重温中华传统文化对欧洲社会的作用，并非注重历史，轻视现实；注重思辨，轻视实践。当代中国人都很清楚，百余年来，在国际竞争的跑道上，我们落后了，并且错过了许多次赶超机会。如今，不能再过份偏重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忽视自然科学生产实践了。中华民族是一个既富有自我保存能力又勇于开拓的民族，我们在珍惜自己的优秀文化传统，不要妄自菲薄的同时，也应积极地取人之长，补己之短，为中华民族的全面腾飞不断开拓新的局面。
    注释：
    ①萧若瑟：《圣教史略》
    ②③④严复译著：《法意》
    ⑤⑨利维：《法国哲学史》
    ⑥⑩彭基相：《法国十八世纪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