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会空间运动角度对不列颠帝国的“崛起”进行考察,是史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与重要切入点之一。近代早期英国社会空间扩展存在着两个维度:其一是海外空间;其二是不列颠群岛的内部空间。前者为外部扩展,后者为内部扩展。以往学术界在对近代早期英国历史空间扩展的研究上可谓成就斐然,但尚存一些薄弱甚至欠缺之处。这体现为:首先,过多注重其外部空间扩展,而对内部空间拓展的关注不够。英国学者安·修斯曾言:“在绝大部分的不列颠教育体系中,被称作为‘不列颠史’的课程设置实际上都仅仅是由英格兰的历史所构成,它既独立于欧洲大陆的种种发展之外,又忽略了苏格兰和爱尔兰所发生的历史事件。”① 笔者以为此论甚为恰当。其次,即或有人对不列颠内部空间扩展给予了一定的关注,但对其扩展机理、类型、特征与时代作用等方面的认识也不够深入、细密。本文试图借鉴各种相关学科的分析方法和研究成果,对近代早期不列颠空间整合的基本原因、过程、特征和类型以及时代效应和历史意义进行探讨。不当之处,尚祈方家指正。 中世纪鼎盛时期英国政治空间的基本结构特征 大约在公元前20万年前,人类便踏上了不列颠群岛②。从公元前8世纪始,欧洲大陆的克尔特人逐步迁入包括爱尔兰在内的不列颠诸岛。公元前后,罗马人侵入。5世纪以降,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裘特人大举入侵不列颠,占据其中部、 南部地区。克尔特人退往威尔士和苏格兰地区。丘吉尔曾对此作过一个形象的比喻:“在黑暗中入睡的是不列颠,黎明时醒来的却是英格兰。”③ “英格兰”一词之意即为盎格鲁人的土地。此后数百年间,英格兰群雄割据,从未出现过统一的局面。 8世纪晚期,北欧海盗维京人开始侵扰不列颠。在反抗维京人的斗争中,英格兰的统一进程逐步加快。9世纪晚期,阿尔弗列德大王基本统一了大不列颠岛中、南部地区,史称英格兰王国。该王国是当时不列颠诸岛上一个最大政治空间单位,历史上,人们通常将英格兰王国称为英国。而威尔士、苏格兰和爱尔兰三个地区皆不在英国统治之内,此时不列颠诸岛尚未构成一个具有内在联系的历史空间结构。 1066年,法国诺曼底公爵威廉征服英国建立起诺曼底王朝。只不过“威廉最初是诺曼底公爵兼英国国王,后来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英国国王兼诺曼底公爵”④。 12世纪中叶,安茹王朝又以封建婚姻方式连续扩大了英王在法国的属地,其面积几占法国的一半,形成一个庞大的“安茹帝国”。然而英国君主们亦一直力图在不列颠群岛扩展自己的领土,先后以征服的方式将威尔士、爱尔兰纳入统治空间体系之中,只是对苏格兰侵吞尚未得手。从总体上看,中世纪英国的空间框架具有以下几个基本特征: 第一,从静态结构上讲,它是一种多元结构的聚合体。 中世纪欧洲各王朝领地与近现代国家版图在内涵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它只是若干块领地因政治、婚姻、继承等各种封建关系所致围绕着某个王室家族的聚合。当然,聚合起更多更大的领地也是欧洲封建君主和贵族所梦寐以求之事,因为由此可使他们获得更大的财富、更多的封臣和更高的权势地位。“对于封建制度之下任何一个统治阶级来说,战争可能是取得剩余产品惟一的最合理、最快捷的扩张方式。”⑤ 中世纪英国的空间结构由三大部分构成,一是作为国王, 在不列颠所拥有的英格兰王国;二是作为最高封君,在不列颠扩张战争中所获得的威尔士和爱尔兰两个领地;三是作为法王的封臣,在法兰西所领有的公爵领、伯爵领等大片领地。这种空间体系具有一种明显的多元结构特征。从自然地域和政治关系两种基本要素考虑,可以把英国统治空间体系简化为是由不列颠空间结构(由英格兰与威尔士、爱尔兰组合而成,并与苏格兰有一定关联)和英属法兰西空间结构(由在法国的各种领地组合而成)所构成的一种历史聚合体。 第二,从动态变化上看,它是一种极不稳定的空间结构。 作为一种受国家性质、政治结构、继承关系和王朝战争等诸多封建因素制约的空间聚合体,中世纪西欧各国疆域具有相当大的游移性、脆弱性和可变性,时聚时散,时分时合。中世纪的英国的疆域亦是如此。从空间面积上看,英国的疆域经历了一个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的变迁过程。如果从空间结构上讲,12至14世纪期间,大体是上述不列颠结构与英属法兰西结构并存的时代;而从14至15世纪中叶,后一种空间结构已逐步分崩离析,基本不复存在。不列颠空间结构同样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迁。罗斯曾言:“英格兰中世纪时代的终结是以紧缩而不是以扩张为标志的;长期以来征服法国的梦想被放弃了,尤为重要的是,在爱尔兰受英格兰控制、受英格兰语言和文明影响的地区大为缩减。”“在15世纪早期,随着欧文·格伦道尔的反叛,威尔士一度赢得了半独立的地位;虽然这次抗争遭到彻底的镇压,但威尔士人仍旧愤愤不服,不肯就范归化。在康沃尔地区和苏格兰边境地区所开展的将边民们整合进入国家整体结构之中的工作也收效甚微,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进展。”⑥ 第三,从空间扩张的进程看,中世纪英国缺乏一种明确的整体战略构想。 长期以来,英格兰历代王朝在空间发展方向上从未有过明确的择定。每次扩张行为均是受其一时利益的驱动而已。英格兰与法兰西孰轻孰重?是确保在大陆法兰西的领地,还是在不列颠诸岛上扩张?历代君主们总是举棋不定,常常是两岸来回疲于奔命。这种情形表明他们起码是没有将在不列颠的扩张明确地摆在首位,或者说英格兰历代王朝的空间扩张战略是一种呈二者并重双向发展的结构。虽然亨利二世、爱德华一世等君王曾在不列颠群岛扩张中立下了赫赫武功,前者曾在对爱尔兰的征服上取得重大成就,并在罗马教廷支持下确立起对爱尔兰的宗主地位⑦;后者以边区公国的方式把威尔士置于英格兰统治空间之中,并屡屡向苏格兰用兵。可一旦在大陆上与法国统治阶级发生冲突,保全大陆领地便成为英国王朝战略的重心所在,英国统治阶级便会不顾一切地冒险东进,甚至丢失在不列颠的成果也在所不惜,漫长的“英法百年战争”便是明证。 第四,从历史发展的长时限看,英格兰对不列颠的扩张也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历史交往。它反映出西欧封建世界在不列颠边缘地区的扩展状况,并为后世不列颠的文明一体化的形成提供了历史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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