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凤林把中国国民性概括为六大“主义”,优点、缺点并存,避免片面评论传统文化 的优劣。事物本来就是多侧面的,使用不同的价值体系对同一事物进行评价,所得结论 自然会大相径庭。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评价,正是如此。平心而论,要使中国走上富强之 路,固然必须吸收优秀的外来文化,但如果不与本民族的实际情况相结合,任何文化之 花都难以结出现代化之果来,这已经屡屡为历史所证明。作为中国人,既不可盲目自大 ,更不应妄自菲薄。在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战争中,中国人迫切需要树立民族 自信心。民族主义史家主张“昌明国粹”以振奋民族精神,同时要“融化新知”以适应 国际竞争的新形势。此论在当时虽被讥为调和、折中甚至保守之论,而时过境迁之后, 今天看来却觉得他们的主张倒是颇中肯綮的。 三 抗战时期,缪凤林的民族主义史学是中国近代社会、学术及其个人经历互动发展的必 然结果。 首先,缪凤林的民族主义史学是20世纪初以来的民族主义思潮激荡下的产物。近代以 来,新旧社会变迁,东西文化碰撞,中国知识分子们心系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怀着舍 我其谁的历史使命感,积极探索民族振兴之路。与此同时,中国史学也经历了由传统史 学向近代史学的转变。特别是“五四”以后,各种史学思潮和流派纷纷涌现。主张史学 可以和自然科学一样精确、客观的科学主义史学派,曾一度成为中国史坛强有力的史学 主潮。马克思主义史学则以唯物史观为指导,相信历史有规律可循,公开揭橥“为革命 研究历史”的治史宗旨。而强调历史知识的主观性的相对主义史学派,则否认历史的客 观性,认为历史学是纯主观的学问。进入30年代后,因民族危机的刺激,民族主义成为 主流社会思潮,自然使这一时期的史学研究和著述无不打上了深深的时代印记。可以说 ,“文化救国”、“读史救亡”思潮的兴起,正是民族主义社会思潮和相对主义史学思 潮相互激荡的必然结果。(注:参见张书学:《中国现代史学思潮研究》第一章,湖南 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时人叶蠖生对抗战时期史学界的这种现象作了如下评论:“站在抗战营垒以内的唯心 论历史家,为着他们还主张抗战,为着他们太重视心理作用,他们便强调历史教育的功 用,企图以祖国光荣史迹来增强民族自信心,来鼓励抗战精神。”(注:叶蠖生:《抗 战以来的历史学》,《中国文化》,第3卷第2期。)他们认为,可以通过“国权的保障 ”、“国风的发扬”、“国魂的鼓励”、“民情的融洽”来“激发学生民族复兴之思想 ”。(注:杨友群:《历史教育与国防》,《教与学》,第3卷第2期。)“吾人欲培养一 般国民有爱民爱国家的思想而适用现代,对于本国历史上关于民族、疆域、政治、军事 、文化诸方面之教材,须选择补充,凡合于上列标准者则尽量加以发挥,其不甚切合上 列标准者,尽量加以缩减,庶几有裨于抗战建国之需要。”(注:郑鹤声:《选择历史 教材的目标》,《教与学》,第4卷第6、7期合刊。)一些史学家大力倡导之余,还身体 力行。邓之诚编著卷帙浩繁的《中华二千年史》,就是希望国人通过读史,去领悟救国 之道。他说:“二千年来,外患未尝一日或息,轩黄胄裔,危而复安,弱而能存,灭而 再兴者何?莫非由群力群策得来。其艰难经历,非史事何由徵之?故欲知先民缔造之迹, 莫如读史”,“今诚欲救亡,莫如读史”。(注: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叙录” ,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第2页。)朱希祖在“七·七”事变后呼吁“藉历史以说明 国家之绵延,鼓励民族之复兴”,力主政府开馆修史。他认为,我“民族之所以悠久, 国家之所以绵延,全赖国史为之魂魄。”“国亡而国史不亡,则自有复国之日”。(注 :转引自《中国当代社会科学家传略》第五辑《朱希祖》,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 )这一时期的吕思勉也以阐扬民族文化、砥砺抗敌士气为己任,他撰著国史,“希望读 了的人,对于中国历史上重要文化现象,略有所知;因而略知现状的所以然,对于前途 ,可以预加推测;因而对于我们的行为,可以有所启示。”(注:吕思勉:《吕著中国 通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重印本,第6页。)钱穆更是强调国人应对国史以及 民族文化怀着一种“温情与敬意”,要复兴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必将有待于吾国人, 对我先民国史略有知。”(注:钱穆:《国史大纲》“引论”,商务印书馆1940年版。) 可见,缪凤林的文化救国思想与众人之论颇多相合之处,与当时这种学术思潮是合拍的 。(注:详见田亮:《抗日战争时期的爱国主义史学思潮》,《学术月刊》,1997年第9 期。) 其次,缪凤林的民族主义史学思想是以柳诒徵为代表的“学衡派”的余绪。当缪凤林 考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时,就开始追随国学大师柳诒徵。“五四”时期,为了纠激进西 化派全盘否定传统文化之偏,柳诒徵等创办《学衡》杂志,鼓吹“昌明国粹,融化新知 ”、“维护传统,慎择西学”。《学衡》杂志停办后,他又在1932年创办了《国风》半 月刊,标榜“本史迹以导政术,基地守以策民瘼,……以隆人格而升国格为主。”(注 :柳诒徵:《国风半月刊》“发刊词”,第1卷第1期。)仍以发掘优秀的传统文化,培 植国人的民族精神为宗旨。他认为:“治历史者,职在综合人类过去时代复杂之事实, 推求其因果而为之解析,以昭示来兹,舍此无所谓史学也。”而研治中国历史,就在于 “明吾民独造之真际”。(注:柳诒徵:《中国文化史》“绪论”,中国大百科全书出 版社1998年版。)柳诒徵强调民族文化对培养国民爱国精神的重要意义,“讲国学必先 讲史学”,通过对中外历史的比较研究,可以知道中国的伟大和可爱之处,从而增强我 们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显然,学衡派的史学思想与世纪初的国粹主义史学并无二致 ,而缪凤林就是在柳诒徵这种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想熏陶中成长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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