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已经发过好几次警报后,又发警报了,我在值班就准备起飞,我机机械士已经将飞机摇起动了。正在这时,机场上空机声隆隆,我抬头一看,六架双引擎的日本轰炸机已经来到。我急忙跳进机舱,连保险带还未扣上,便开始和其他飞机起飞。我起飞时炸弹已落到机场上,我的一名机械兵被炸牺牲了。我推满油门起飞,拼命将轮子摇起来,但机身下仍挂着大付油箱,又不会去拿掉,这样爬升同时向东转去。这时我们九架飞机各自为战,自己去抓战斗对象。当时日机也很死板,他们由东(台湾起飞来)进入广州,炸天河和白云机场后,向南经河南折回向东。我那时已发现日机,我推大油门接近它,这时日本机上的机枪向我开火,曳光枪弹射在我机周围,清晰可见。由于日机是三机编队的,因此火力相当密。我继续上爬,在新洲附近,我才占高度优势,就由上向下攻击日机,但又没有空靶射击经验,只对机身开火,又不理解修正提前量,没有奏效。 这时邓从凯上来了,和我两人轮番攻击,也没有效果。看看已过虎门,一次,邓冲下去后,在日机后方拉平,开了机枪咬住日机不放,一架日机轰燃一响,一团火光掉了下去,但邓突然返航。我以后才知他飞机被击伤。这时谢全和跟上来。我一想,原来拉平攻击有效,我对日机剩下编队左机进行攻击,这时我越打越眼红了。飞机冲得很近,我看击中日机,油箱油漏出来象一条白龙,但没有着火。我正再次攻击,我机突然一响,我付油箱主油箱也被击中,油冒出来,也拖着一条“白龙”。我估计日机是回不去了,我便回航,推头俯冲,加大速度到机场边,飞机油尽停车,滑翔降落。这时机场建筑物全被炸毁,机场一坑一洼,那天只好搭竹棚住了。那天是日本木更津航空队来袭的,结果日机损失两架,一架坠落在珠江口我省境内,这是广州市第一次空战,我机没有损失。喜讯传开,广州市人民十分兴奋,给我们全队慰劳,每击落敌机一架的有一千元慰问金;又用汽车运来大量罐头、汽水及其他慰问品,表达广大人民对抗日战争的热情,使我深受感动。 自从首次空战,日机失利后,有近一个月日机没有再来,再来时是夜袭,机数只有一两架。有一天,又是我值班,这次,起飞较早些,我们起飞三架,各人分一个空域等候。那时没有无线电指挥,全靠个人根据情况处理。日机没来时,探照灯照亮天空,怎知敌机临空时探照灯却熄灭了。我们变成了瞎子,到炸弹响了,地面汉奸放讯号弹,才知机场又被炸了,但看不到飞机。突然在我侧方出现引擎火光,我一转弯便照火光开枪,但突然又什么也看不见了,瞎转一气,只好着陆。那晚,一无所获。我们一架飞机因忘了放起落架,损坏了一付螺旋桨,幸而飞机修理后还可以用。但日机从第二天起又不来了。 有一天我轮休,在广州西关朋友处住宿。早上听到拉警报,我出来看,见我们九架飞机全起飞了。这次来袭的是日本从三灶岛航空母舰和基地起飞来的九五、九六式战斗机,总数又近80架。那天我们的飞机,是何泾渭领队的。一向我们不注意有战斗机飞来的可能,因而思想很不警惕,而且我们对空战一点经验也没有。日机却较有训练,他们背光借散云掩护,突袭我机。当时何泾渭的僚机(驾驶员是关万足)被日机击中起火。他跳伞时伞也着火,他浑身被烧伤,降落后即被送到医院抢救,因伤重在医院牺牲了。这次我们损失四架飞机。下午我回机场值班,这时只有五架飞机了。自此以后,日机轮番前来,我们空战下来还未加油,日机又来了。我们虽有飞机补充,但机数太少,只好改在从化机场加油来广州作战。那天我在广州和日机遭遇,我刚咬上一架却又被另一架咬住,我下滑倒转脱离了。但日机已开枪,我这样在众寡悬殊下打了一次。回从化加油时,飞机被击穿很多弹孔,一直补了一天。那次战斗以后,五架飞机剩三架了。飞行员跳伞脱险,有的牺牲了。队员减少,我以少尉军衔升任了分队长。广州站不住了,我率领三架飞机转到韶关驻扎。起初还有飞回广州作战,后来日本九六式挂了付油箱到韶关来找战,这时二十八队也飞来两架不收起落架的霍克—2飞机;由一姓陈的分队长率领,共同驻防韶关,那两架霍克—2和我分队一架先后被击落。这样过了几个月,飞机交四大队。1938年初由黄新瑞中队长率领我们回广州另接一批英国格式机,那是经香港运来的。那种格式机是双翼的战斗机,发动机有七百马力。装有四挺快速机枪,是一种战斗性能相当好的飞机。这样,我们又开始另一段战斗生活。 那时广州天河机场已经被炸毁,如在天河机场安装飞机,势必招致日机的轰炸。因此,安装格式机只好在原中山大学天文台附近竹树林中进行,安装好了推上公路,在公路上起飞,飞到南雄训练。由于南雄机场太小,住地又不够,结果飞到衡阳去训练。二十八队(队长陈瑞田)也在衡阳,飞行员都经历过不少空战。因此,这次训练比较踏实,除了掌握飞行技术外,还打空靶,练习格斗。这种格式机性能对当时日本九六式战斗机来说不相上下,而且格式机还有一些优越性,例如:格式机飞上高空,马力能基本正常,日本九六式一爬到高空,马力显著下降。当时有两位队长一叫黄新瑞,绰号“水牛”,是美洲归国华侨。另一个是我们的队长陈瑞田,也是归国华侨。他们作战英勇、敢拚。经过这一训练,大家很有信心。我一队三个分队长,一个是我,另两位是邓从凯和谢全和,都有一定战历。 四月十三日那天,日机三十六架来犯,我们十八架两队全部升空迎战(这时天河机场已修好,可以用了),我们起飞后,迅速爬高到六千米高空,那次战斗很激烈。邓从凯作黄新瑞僚机,就在日机咬住黄新瑞开枪时,邓从凯将日机击落。但黄新瑞却被击伤手指,被迫返防,邓再继续击落一架日机。我在进入战斗后,僚机却不知那里去了。这次我也击落一架九六式日机。这次战斗击落日机共七架,我们却牲牺了四人。我记得年刚二十的吴伯钧就是那次战斗牺牲的。对他的葬礼仪式也很隆重,安葬在十九路军坟场后的墓地。那时香港陆续补充飞机,因此二十八、二十九两个队始终能保持十八架格式机。队员中也开始有两位北方人。 那次有名的空战之后,我们又开始在南雄、广州、南昌游动战斗,队员也有在两地牺牲了的。日本飞机又加紧对我们轮番攻击。他们仗恃数量优势,找我们作战,我们就是在这样情况下坚持,直到苏联志愿空军到南昌,战斗便又进入另一阶段。 以后以南昌、后来又在汉口作为基地,继续作战。情况将另文追忆记述。 在我经历中,我认为蒋介石是不抗战的,但是我们中下的战士却是真心实意地对日寇作战。我所在的二十九队,我所知道的二十八队,上至队长下至飞行员都在历次众寡悬殊的战斗中打得很艰苦。如二十八队一位队员陈其伟用霍克—2和九六式在韶关战斗,从高空战到低空,在性能不及日机情况下,顽强战斗,终于被打断双腿,最后在南雄牺牲。陈瑞田后来在桂林面对数量十分悬殊的日机群时,毅然冲过去拚死格斗,飞机着火后才跳出,结果人身、伞均着火,他现仍健在美国,在邮局工作,面孔却象《夜半歌声》电影中的角色宋丹萍一样。我的队长爱国华侨黄新瑞转战南北,最后在成都空战中遭遇性能比我机优良得多的零式战斗机,艰苦战斗,头部中弹,竟被炸飞而英勇牺牲。还有两兄弟陈桂林(广东七期甲)、陈桂文(广东七期乙)是南洋归国华侨。出于爱国,其父送他们回国习航空。成都空战时,陈桂林英勇牺牲,他老父回国将寡媳孙子接去,嘱咐小儿子陈桂文要坚持战斗,结果小儿子又在昆明空战中英勇牺牲。而老父又只默默地回国来接去孙子和媳妇。其爱国献子精神,使我不能忘怀。又如我的老战友邓从凯,他在成都空战中,不畏日机编队的强大火力,英勇冲入轰炸机机群,将日本长机击落。后发现日长机飞行员带着日本天皇御赐“轰炸之王”配剑,而他自己也牺牲了。他那时才二十三岁。想起这些为中华民族存亡,洒尽最后一滴血的比翼战友,我为他们牺牲而感到光荣,他们的业绩应该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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