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俄早期接触与“罗刹”与“俄罗斯”的来源 清初文献对俄罗斯(俄国)的记载大体有两种:一是鄂(俄)罗斯,(25)一是“罗刹”。鄂(俄)罗斯,主要用来称呼经北部蒙古地区而来的俄国人;而“罗刹”主要用来称呼窜入黑龙江流域,到处烧杀抢掠的哥萨克匪徒。这似与清初中俄两国的接触主要在中国东北和北部边疆两个方向发生有关。 中俄两国从开始接触到彼此了解经历了一个曲折、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漫长的过程。 从俄国方面来讲,一方面,从17世纪初到1654年6月从托木斯克向北京派出以费·伊·巴伊科夫为首的商队为止,(26)俄国一直在寻找经蒙古通往中国的商道;(27)另一方面,俄国在17世纪二三十年代实际控制西伯利亚中部以后,分南北两路向东推进。至40年代,所谓“新土地发现者和猎户”关于富饶的达斡尔地区和阿穆尔河的消息传到莫斯科。(28)而此时的俄国当局,仍未将“有关满洲人的情报和中国联系起来”。(29) 从清朝方面来讲,对俄国的了解更是非常有限,对罗刹与俄罗斯的关系还不是很清楚。 1676年3月,俄国使臣尼·加·斯帕法里(米列斯库)(30)记录了他与礼部侍郎马喇在嫩江的一次谈话,也说明了这一点。尼·加·斯帕法里(米列斯库)写道:“阿思哈尼昂邦(31)(指‘礼部侍郎马喇’——著者)针对这点回答说:其实,博格德汗要涅尔琴斯克寨派哥萨克来,并不是为了根特木尔其人,因为单单为了这个人是不值得这样两位伟大的君主进行接触的。召哥萨克前来,写国书给大君主,主要是要弄清楚在阿尔巴津、涅尔琴斯克、色楞格斯克以及在其他各寨住的是些什么人——是不是大君主的人?因为我们认为只有那些经常从托博尔斯克经过草原来到我们这里的才是大君主的臣民,我们称他们为鄂罗斯人。我们以为,过去和现在住在上述各寨的当地人是另一个民族,而不是大君主的人,因此我们给他们取了另一个名字——罗刹(луча),(32)即匪众(воровское войско)。这次你来到以后,我们才知道,他们真的是大君主的人,今后我们也就相信他们。”(33)这段记载应该是可靠的,真实反映了清廷对罗刹的认识。 17世纪初,俄国势力已经扩张到叶尼塞河流域。1604年,俄国人在鄂毕河支流托木河上建托木斯克城堡,1619年又在叶尼塞河畔建成叶尼塞斯克城堡。到17世纪30年代,俄国势力进一步扩张到勒拿河流域。1632年,哥萨克百人长别克托夫(П.Бекетов)在勒拿河中游建雅库茨克。 1636年,俄国人第一次与居住在勒拿河支流阿尔丹河一带的鄂温克人(清代文献称“索伦”)发生接触,并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有关黑龙江流域的信息。(34)索伦人(鄂温克族)对俄国人的称呼“loca”,最早大概也是在这个时期产生的。 17世纪30年代后期,俄国人得到了一些有关黑龙江流域的信息。尽管这些信息十分模糊,但仍激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趣。为了证实这些传闻,俄国方面先后派出了数批侦察队伍东进:打探黑龙江流域的具体情况。这些侦察队伍虽然没有真正到达过黑龙江流域,但他们带回来的情报已经引起了俄国政府的极大重视。为了永久占据这块“新土地”,俄国西伯利亚当局使侦察活动逐步升级,开始武装入侵黑龙江流域。1643年7月25日(俄历7月15日),雅库次克督军彼得·戈洛文(П.Д.Боловин)派遣他的文书官瓦西里·波雅尔科夫(В.Д.Поярков)率领一支130余人的武装军役人员“远征”黑龙江流域,于1646年6月返回雅库茨克。1649年,哈巴罗夫(Е.П.Хабаров)开始招募约150人的队伍深入黑龙江流域,向当地各族强征贡税。次年夏,他再次出动,袭击达斡尔人城寨,攻占雅克萨城,并把雅克萨改名为“阿尔巴津”。 不论是所谓的“文书官”瓦西里·波雅尔科夫、哈巴罗夫,还是以后的斯捷潘诺夫(О.Степанов),他们所到之处,无不伴随着烧杀劫掠和无恶不作的行径,在当地各族人民的心目中留下了“可恶的吃人恶魔”的形象。(35)因此,后来谪戍黑龙江的汉人知识分子在记录当地少数民族有关俄国人的传闻时,有意将“loca”一词用汉字记作“罗刹”,亦未可知。 清初,俄国哥萨克侵入黑龙江流域,中俄两国在边境地区发生接触,但因两国间尚无官方层面的直接接触,导致两国对彼此的了解进入了误区。从俄国方面来讲,俄国虽从进入黑龙江流域地区起就了解到该地属“沙姆沙汗”或“博格达汗”管辖,但是,当时未能将“博格达汗”(36)与传统认识中的中国结合起来;而从清朝方面来看,清廷虽了解到“罗刹”经常“犯我黑龙江一带,侵扰虞人,戕害居民”,成为边境一患,(37)但此时尚不清楚罗刹与俄罗斯国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只认为“罗刹”是一股匪众,因而对其采取了剿灭的方针。(38)这样一来,中俄雅克萨战争的爆发,也就在所难免了。 另一方面,自1581年以叶尔玛克为首的哥萨克越过乌拉尔山到1639年莫斯克维金到达鄂霍茨克海边,俄国基本征服东、西西伯利亚,成为横跨欧亚大陆的大国。俄国人在征服西伯利亚的过程中开始与西蒙古卫拉特部和漠北喀尔喀蒙古发生了接触。比如1604年俄国第一次与西蒙古卫拉特人发生接触,1608年首次与蒙古和托辉特部发生接触。 自17世纪初起,俄国与卫拉特蒙古之间开始了贸易关系,而贸易问题则一直是双方外交谈判的经常性主题。(39)1607年9月,卫拉特蒙古杜尔伯特部的商队来到俄国塔拉城(当时俄国西伯利亚最南段的城市),用550匹马换取了俄国人的衣物、金钱和书写用纸。(40)1616年,卫拉特蒙古人的第一批使者也到达莫斯科,并受到沙皇的接见。(41)1616年,莫斯科派出的使者首次来到位于乌布苏湖畔的“阿勒坦汗”硕垒乌巴什的驻地。同年,硕垒乌巴什的使者随俄国使节到达莫斯科,也受到沙皇的款待。(42) 1644年,清军入关定鼎北京之际,沿西伯利亚南路东侵的哥萨克武装在贝加尔湖以东首次接触蒙古喀尔喀左翼车臣汗的属民。1647年,哥萨克使者来到了车臣汗硕垒的驻地。1649年,车臣汗的第一个使团到达莫斯科。(43) 1653—1556年,俄国政府派往清朝的第一个正式外交使团巴伊科夫使团出使北京。巴伊科夫此次出使经由卫拉特、喀尔喀和漠南蒙古地区,并在额尔齐斯河左岸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阿巴赖台吉的兀鲁思逗留很长时间。阿巴赖台吉为他们提供了许多驼马、粮食等旅途所需,还派人一路陪同并充当翻译。根据俄国档案记载,巴伊科夫在北京与清廷官员的谈判是这样进行的:先由布哈拉人伊尔基·毛拉(Ирки Мулла)把汉语译成蒙古语,然后由巴伊科夫的随从托波尔斯克哥萨克骑兵彼得·马利宁(П.Малинин)把蒙古语译成俄语。(44) 这样,清初对于俄国有“罗刹”和“俄罗斯”两个称呼,也就不难理解了,一个称呼来自索伦土语,一个来自蒙古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