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西方古代的书籍制度,册子本的起源是无法绕开的问题。一种士人阶层所不屑使用的图书装帧形式,何时演变成为有资格承载文化典籍的书籍形式?有哪些重大历史事件、哪些深层社会力量推动着西方书册制度完成了这场影响深远的变革?《册子本起源考》的观点是,书籍制度的重大变革,当归因于教会史。而实际上,册子本取代卷子本,似乎应更多归因于社会史和技术史。 西方古代标准的书籍形式是卷子(roll)。古希腊罗马时代,制作卷子最流行的材料是埃及出产的纸草。间或有用羊皮或牛皮进行打磨和漂白,制成可以书写的皮纸(parchment),但就文献记载和出土发现来看,纸草卷子乃是古典时代主流的图书装帧形式(犹太经典不在讨论范围之列)。制作卷子的标准做法,是将20张固定尺寸的纸草叶子粘连在一起。纸草纤维的纹理呈水平方向的一面,比较光滑,吸附性好,称为正面(recto)。纹理呈垂直方向的一面,纸面相对粗糙,称为反面(verso)。职业的写工(scribe)将所要誊抄的文本,分栏书写,经常连同母本上所施的句读以及其他标记符号也一同复制。如果抄写的空间不够,则在卷子的尽头继续粘上散叶的纸草。 一张抄写典籍的纸草卷子,长度是非常可观的。以往学界流行一种说法,认为卷子的长度通常为6-10米。但据最近的发现以及更加科学的推算,长达15米以上的卷子也并不罕见,个别卷子甚至有23米长。卷子收拢起来,形成卷轴,可以放在专门的书筒里。读者阅读时,一般左手持握卷子最左端,右手展卷,打开1米左右的卷面。待读过这一部分文字之后,左手收卷,右手继续展卷,就这样一收一放,重复进行。待读到卷子的末端,不能直接将卷轴立即插入书筒,而需从最右端开始,将卷子全部倒卷回去,以保证下一次阅读时起首的文字仍始于卷子左端。其实论到广义的文字记录,希腊、罗马还同时有多种文字载体,比如古希腊的陶片、古罗马的木牍、以及勒于金石的铭文,但对于复杂智力活动产物的“典籍”而言(指诗文、学术类文本),也就是有别于书信、契约、簿记这些日常文书,够得上“书于竹帛”的那些著作,卷子是公认的、享有绝对文化权威的书籍形式。苏格拉底说任何人都能在市场上买到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的“书”(《申辩》,26d),他指的就是这样的纸草卷子。 西方现代的书籍装帧形式,已不再是卷轴装,而是册页装。以册页装制成的图书,称作“册子本”(codex)。所谓册子本,从古代晚期开始,指将数叶纸草或者皮纸叠放在一起,从中间对折,然后从对折的地方固定、装订,再加上封皮作为保护。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今天习见的、翻页的现代图书。特别从公元4世纪开始,西方书籍的制作中,册子本的比例逐渐增大,而传统文人雅士终日捧读的卷子本逐渐式微。进入中世纪以后,册子本更是一统天下,完全取代了卷子本,成为主导的书籍形式,这种霸主地位一直延续到今天。研究西方古代的书籍制度,册子本的起源是无法绕开的问题。一种士人阶层所不屑使用的图书装帧形式,何时演变成为有资格承载文化典籍的书籍形式?有哪些重大历史事件、哪些深层社会力量推动着西方书册制度完成了这场影响深远的变革?研究书籍史和版本学,都需要解答这样的问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