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学问,就是发现亲爹恩师的错,也得指出来” 刘先生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就像和蔼可亲的邻家爷爷。但他的一名学生告诉记者,刘先生在学术研究方面可不是“老好人”,对己对人的学术要求都近于严苛。更让他钦佩的是老先生敢于说真话:“公开指认赝品‘打假,相当得罪人,你想想有多少金钱、名誉的利益链条纠缠在一起呀!” 说到这一让后生最佩服之处,刘先生却不以为然:“当然要打假!何况做学问,就是发现亲爹亲老师的错,也得指出来!” 他记得,从1922年发现第一方契丹字哀册以来,直至1982年,不过才出土了9方墓志之类的碑刻。上世纪90年代至2002年,几乎年年都有通过考古发掘或民间盗掘出土的契丹新墓志。早年没有赝品意识,很多金银器上乱堆一叠契丹字,就被误以为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后来,造假之风盛行,人们开始有了请专家鉴定的意识。他曾应邀去多家博物馆为馆藏契丹墓志做鉴定,有的一看就是前言不搭后语、拿几块契丹墓志拼合而成的伪作。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仅会当场指出这些伪志是如何拼接的,还会告诉大家被“借壳”的原志现存于何处。 为了避免更多人上当,刘先生只要看到契丹文字的墓志、铜钱、印章,全都拓印下来,“假的也拓,可以作为反面教材”。不过,现在造假技术越来越高,已经不是简单的契丹字组合,而是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才能看出。很多时候,一些博物馆,特别是私人博物馆还是抱着“万一买到的是真墓志就发财了”的心态,给了不法分子以可趁之机。 刘先生记得,2006年7月,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给他看了一方准备购入的墓志,他一看逝者的身份翻译成汉语是“国舅的宰相的横帐的”便知是假。他解释道,契丹族姓氏只有两个,皇帝家的姓耶律,皇后家的姓萧(即使是奚人,只要嫁给契丹皇帝就要改姓萧)。按此逻辑,“国舅”应该姓萧,而“横帐”在契丹语里是“皇帝的兄弟”之意,那又应该姓耶律。既然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个姓氏,刘先生很快就鉴定此方墓志为假。 一个文物贩子曾经告诉记者,别人买了新的文物请他去鉴定真假,他有一个原则:“不管真的假的,一律说是真的。”他坦言,货源就这么些,说到底大家都有生意关系,若是指认甲在乙这里买了假货,那乙以后怎么做生意?而甲被当众说花了冤枉钱岂不是也没面子?而自己将来又要如何和甲乙相处?“坏点人情、撕破脸皮这都不算什么,怕的是有些上百万的假货指认出来摊上身家性命。”他感到,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文物鉴定界很多所谓“老法师”都是“好好先生”的原因。 刘先生说:“我孩子跟我说,别再说人假了!但是我看到了还是要说。”他曾因此接到过恐吓电话,让他“小心点”。“有什么好怕的?”刘先生笑笑,“大不了取我一条命,要了我的命他自己也别想活。是假的我就得告诉人家。” 让刘先生焦心的是,随着国家对绝学的扶持力度增大,近年来“故事项目”多了起来:一些学者把材料发表到国外,再加上文物贩子编造的故事,让伪研究、假金石横行。比如,内蒙古某大学拿着假墓志当文物去教育部申请项目,他多次劝告对方“早认错比晚认错好”、“学术的东西不能强求”,但是对方仍然一意孤行。刘先生说,“故事项目”漏洞百出,编造牵强,这是有悖学术伦理的。“做学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用‘或许,、‘可能,这些模糊词汇来解释。” 更让刘先生担心的是,有些学者竟做起了假文物的幕后推手,以内行身份向文博单位推荐赝品,从中牟利。有次,某研究机构花重金购入了一方墓志,刘先生认为这是相当明显的伪志,当场指出。对方不死心,请了一名晚辈写论文从种种角度进行辩解,旨在推翻刘先生的鉴定结果。刘先生得知后,只能自己写文章一一批驳。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年,但今时今日说起来,仍能明显感受到老先生的遗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