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问题就来了。就在前一年,乾隆已经收了一个题为“山居景”的黄公望的画卷(因自题中有“子明隐君将归钱塘”句,习称“子明卷”),现在又出来一幅,到底孰真孰假呢?经过对比,乾隆认为之前收的一个卷子乃是真,不过后者“画格秀润可喜,亦如双钩下真迹一等,不妨并存”。从此对“子明卷”更加珍爱,而把后来收入的这一卷(又称“无用师卷”)打入冷宫。直到嘉庆修《石渠宝笈》三编时才录入。其实因为“无用师卷”名声太大,乾隆也曾“骇以为更得《富春》”,语意中“流露色厉而内荏的神情”。 不过这一回被错认成赝品,倒使真迹因祸得福。“子明卷”因被认为是真迹,为乾隆一再把玩,六下江南也带在身边。这位喜好题跋盖印犹如收发室老大爷的皇帝在上面的御题、御跋、御记、御识多达五十五处,密密麻麻满布山巅树梢,把个画卷弄得“满目疮痍,体无完肤”。后来实在无从下笔了,才恋恋不舍地题上“以后展玩亦不复题识矣”。 此后,这个卷子就一直收藏在清宫,辛亥革命后归故宫博物院,1948年与2972箱故宫博物院的文物一同运往台湾。 而那曾被火烧坏的前半截《富春山居图》,尚存尺五六寸,“山水一丘一壑之景,全不似裁切者”,清初由吴其贞持有,命名为《剩山图》。后流入辽阳人王廷宾手中,收入他的《三朝宝绘图》。有一位程正揆曾经天真地求当时持有《富春山居图》的季寓庸“为破镜之合”,当然被拒绝了。 然而自此之后,《剩山图》始终“绝迹江湖”。直到20世纪30年代,王廷宾的《三朝宝绘图》流入江阴一户陈姓人家,为上海汲古阁的曹友卿得到,拆开分售,找到的买家是吴湖帆。吴湖帆是用了家藏的一只周敦才换来了这幅残卷。他找到了这户陈姓人家,捡回了被当作废纸的王廷宾的题跋,又与沈尹默一同去比对了“无用师卷”,这才确定此乃真迹。因此兴奋地在1944年的《古今》杂志上发表《富春山居图烬余本》一文,大捧“无用师卷”是“痴翁生平第一杰作,抑亦古今艺林神品之冠冕”,而他自己的梅景书屋也有了“大痴富春山图一角人家”这么个新名字。20世纪50年代,经沙孟海牵线,以5000元巨款卖给浙江博物馆。 康熙二十五年(1686),王翚临《富春山居图》一卷,自识曰:“一峰老人富春长卷,海内流传名迹称为第一。”然而愈是珍贵,愈是坎坷,自其问世以来六百多年间,《富春山居图》不断流转,经历了火灾幸而未毁,又曾有二百多年被当作赝品默默沉寂,现今更是分隔两地。大痴为无用的“过虑”写下那段自识时,又岂能想到此后它如此曲折离奇的经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