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以法行政,有人用天象来警告他,说:大火星出现了,郑国就要发大火!“铸刑书”不就是一把火吗?以火灾来附会政治,这就不是批评,而是利用人的迷信心理来恐吓了。 对于小国来说,火灾是很严重的事情,一场火灾,很可能毁灭一个国家。《春秋》里有不少关于火灾的记载,通常都与某种天象有关。因此,对于天象的解释,往往成为天道政治。 某年冬天,有彗星出现,有人又预言了火灾。郑国的祝官裨灶,对子产说:宋、卫、陈、郑,将同日起火,若我用宝玉禳祭,郑国就不会起火。子产弗与,不数日,皆来告火。 裨灶说:不用吾言,郑国还要起火。郑人请用宝玉救火,子产不可。子大叔说:用宝玉来拯救国家,你为什么舍不得呢?子产说:天道远,人道迩,裨灶哪里知道什么天道! 灾前,有人请子产迁国,子产说:迁国我不能决定,救火我可以安排。他从容部署,有救火者,有吊灾者,还派兵守城,以防不测。然后,派使者通告诸侯,宋、卫诸国仿效之。 在天道与人道之间,子产选择了人道,以此开启了春秋时代的人道新政。 子产执政头一年,国人对他不理解,恨得咬牙切齿:计算我家财产来收费,丈量我家土地来收税,有谁来杀死他?我也要参与!三年以后,国人都改了口,说:我有子弟,子产来替我教诲;我有土地,子产来教我开垦;子产如果死了,还有谁能继承他呢?这很有点福利国家的样子。 福利国家,是靠收税收出来的,国民对于自己的国家有信心,相信国家能给他们带来福利,哪有不愿意纳税的道理?但在相信之前,国民是不愿意纳税的,这时国家要取信于民。子产的问题在于,国民一旦开始相信他,就变得离不开他了。作为一名杰出的政治家,他理应获得国民的喜爱,但不应该使国民对他产生依赖。看来,子产的“人道”新政,还停留在施仁政、行法治的政策层面,还免不了“人亡政息”的老例,如果他能将“人道”新政制度化,他的国民也就不至于那样担忧了。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郑人游于乡校,对子产的新政评头论足。于是,有人要毁了乡校。子产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让大家放开言论,自由去说吧!他说:“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孔子听了这番话,说:“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产以法治行仁政,要被人议论。尤其在学校,那本就是个议政的地方,学生议政,最符合“人是政治动物”的定义,通过议政而非“讲政治”,学生养成国家观念,成长为国民。 可有人竟然要“毁乡校”,从根本上取缔学生议政,历史上,几乎没有人对此深究,而是反过来赞美子产,这就好比救灾,不去深入了解灾情,就赶忙颂扬救灾之人,让一片颂扬之声掩盖了灾情。救灾之人固然值得颂扬,但了解灾情是不是更加要紧?同样,子产的雅量——我们姑且称之为“民主作风”固然令人钦佩,但为什么有人竟敢提出“毁乡校”而无人去问究竟是谁赋予了他那么大的权力呢?如果说一道行政命令就能将乡校毁了,那教育岂不就成了政治的婢女,而只能培养奴隶?就这么点言论自由,还要靠最高执政者来维持,可见郑国的政治离民主还远着呢!子产人道新政的背后,还有一股反人道的动力,只知道颂扬子产的文化,只能产生可供审美的“王雎”,很难产生真正的民主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