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938年秋日寇侵占武汉前夕,先父母举家乘木船东下黄冈山区避难。父母的方针是,生活用品尽量缩减,而藏书及字画、古器物全数带走。乡居数年,先父教过私塾,继在湖北省第二高中执教,曾任该校校长。因日军反复“扫荡”鄂东山区,家里多次“跑反”(逃难),衣物等抛却不少,而藏书、文物则始终保存完好,乡间亲友为此肩挑背扛,出力甚勤。在鄂东山区期间,先父与避居罗田的国学家、方志学巨擘王葆心(1867—1944)时常切磋鄂东史地及西北文献诸问题。(本展有王葆心手撰高昌出土唐人写经题头,王葆心致冯永轩书信八通) 1942—1945年,先父应聘任安徽学院(安徽大学前身)历史系教授,存反映该校抗战间办学的材料。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先父筹划举办文物展览,以期激励师生及民众爱国热情。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先父母率全家返回武汉,木船所运主要仍然是藏书和文物。翌年先父应聘国立西北大学历史系教授,继续西北史地研究(本展收西北考古大家黄文弼致冯永轩函二通),所著《西北史地论丛》及《中国史学史》成稿于此期(二书收入《冯永轩文存》)。 西安乃千年古都,上世纪40年代中后期,旧籍、古器物遍于坊间,多真品而价廉。先父与相随西安就学的天琪大哥徜徉于街头古董摊前、城郊汉唐陵园,时有收获。大哥追忆诗云:“秦陵探胜,茂陵访古。偶得刀币五铢,幸获未央瓦当。喜不禁,父子且歌且舞。” 先父对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腐败不满,课堂上下多作批评,被当局戴上“红帽子”,常有“职业学生”尾随、盯梢。先父遂于1949年初离开西北大学,转任湖南大学教授。其时内战正酣,似有划江而治之势,先父离湘回汉。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先父任湖北师专(旋改为武汉师范学院)历史系教授,得以较系统地从事楚史研究,收藏古籍文物的情志也有增无减。上世纪50年代,余念中小学时,常见一位戴深度近视眼镜的长衫客造访武昌老宅,其人总是挟着一个灰布包袱,神秘兮兮地走进父亲书房,闭门良久,出来时多半只拿着叠成小方块的包袱布。显然,这位来自汉口的古董商(隐约记得姓高)又在父亲处推销了几本古籍,或几幅字画。家中的衣食照例是简朴的,且不说我做老五的历来穿补旧衣装,就是父母也没有一件完好的毛线衣(父亲辞世时所穿羊毛衫袖口是破的)——工资半数耗费在购置书籍、古董上。家人早已对此视作当然,节俭是生活常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