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葛剑雄先生写过一篇为冯道辨诬的文章,似乎相当有影响。对于剑雄先生之说,吾深心许。最近读到宋人的一段有关论述,在这里摘出。余虽不敏,亦聊为剑雄先生赞一辞。 宋人吴处厚《青箱杂记》卷二载: 世讥道依阿诡随,事四朝十一帝,不能死节。而余尝采道所言,与其所行,参相考质,则道未尝依阿诡随。其所以免于乱世,盖天幸耳。石晋之末,结衅边境,惧无敢奉使者,宰相选人,道即批奏:臣道自去。举朝失色,皆以谓堕于虎口,而道竟生还。又彭门卒以道为卖己,欲兵之。湘阴公曰:“不干此老子事。”中亦获免。初,郭威遣道迓湘阴,道语威曰:“不知此事由中否,道平生不曾妄语,莫遣道为妄语人。”及周世宗欲收河东,自谓此行若太山压卵,道曰:“不知陛下作得山否?”凡此,皆推诚任直,委命而行。即未尝有所顾避依阿也。又契丹尝问道:万姓纷纷,何人救得?而道发一言以对,不啻活生灵百万。盖俗人徒见道之迹,不知道之心。道迹浊心清,岂世俗所知耶?余尝与富文忠公论道之为人,文忠曰:“此孟子所谓大人也。” 冯道身处五代乱世,事四朝十一帝,被后人指为文人无节之尤。不过,正如克罗齐所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后人批评冯道,是以后人的价值观,站在自身所处的时代,甚至是出于某种意图进行的道德评价。因此,这是一种变形的远视。 五代十国,在一定程度上说,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重演。在这个乱世,正统业已消失。士之事君,亦如春秋战国时期的士游走于列国。合则留,不合则去,“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并无道义承诺,亦乏道德臧否。所以,用大一统时代道德准则来绳墨冯道,实在对冯道不公。 宋人吴处厚没有讲大道理,只是举出一些具体事实,指出在当时士大夫生存环境极为困难的境地之下,冯道也有原则坚持,并非如后人所指责的那样,一味“依阿诡随”。观察冯道的评价史,葛剑雄先生也指出了这样的事实,即宋初对冯道的评价还是较为宽容的,基本予以正面的评价,到了欧阳修的《新五代史》,对冯道的评价才转向完全否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