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怎么学,那个老师会跟您讲? 汤:对,他讲。另外,他让我看《资治通鉴》。《资治通鉴》有看不懂的地方,就问他。经书,是他讲的,史书呢,是我自己看的。这样读了几年,后来因为父亲的关系,让我到上海来。我那个时候的数学和英文,大体上也就是高中水平了。中文当然已经是超过了一点。父亲的意思,让我去考无锡国专。无锡国专考试的时候,出的题目很有趣,叫“通天地人为通儒论”,这个题目很有意思,也不知道来源是哪里。第二个题目是“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趋势”。两道题目选一个。我在家里面一天到晚读的是古文、四书五经,哪里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啊? 戴:您当时时政方面完全不关心? 汤:不关心,报纸也不看。 沈:您读的相当于是私塾。 汤:对,所以我哪里知道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果?后来到国专考试的时候,我读了些历史,都是外国历史多一点。 戴:那我插一句。当时参加考试的那些学生,像您这种情况多不多? 汤:当时考生有许多人,他们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知道一点。我就知道希腊、罗马,哪里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只可以去做“天地人”这个题目了。好在我对于四书五经很熟,因此就拿四书里面的有关天、地、人,能背出来的尽量写了进去,居然考取了(笑)!真有趣! 戴:那是不是说,考无锡国专就是看您的经史功底? 汤:其他东西也考的,最重要的就是这篇作文。如果这篇作文读给唐先生听,唐先生说好,那就录取了。其他的就是考了零分也会被录取。 沈:一届大概有多少学生考啊? 汤:那个时候考的人倒还不少,因为那个时候上海沦陷了,成了孤岛,有许多人都到那里面去读书了。考取了之后呢,同学中我的年龄最小,其中三十、四十岁的都有。当时无锡国专名气还蛮响的。由于是在孤岛时期,很多老教授啊,知名学者啊,经济情况都很困难,因此有很多来兼课的,所以国专的教授倒还不错的。都是外面来兼课的,像吕思勉先生。 戴:这是您第一次见到吕思勉先生吗? 汤:吕思勉先生本来和我是同乡,但我没见过他,在无锡国专的时候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我和吕先生还有一些亲戚关系,但是吕先生一直是住在外面的,就是日本人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回到常州避难。他在常州建造了两间小房屋,什么人都不见,在家一天到晚就是写作著书。《隋唐五代史》就是在常州写的。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他了。他家的房子很大,现在有个纪念馆嘛。纪念馆后面的房子,就是日本人来的时候,他造的。前面的房子本来空着的,专门放书,他的书很多。吕先生上课不带讲稿,第一堂课,讲的就是《史记》,讲《史记》的三家注。后来呢,他也没有题目了,就说“你们有什么问题,提问后我就讲解”。他也没有讲稿,又没有准备,当场提问当场解答。哎哟!吕先生可真厉害啊,记忆力超人啊!我们读书啊,最困难的就是礼,三礼啊,《周礼》《仪礼》、《礼记》。有人去问他周代的礼制,他用图解,一个个画了出来。譬如三庙、五庙、九庙,一个个画,记忆力好得不得了!所以吕先生后来讲课,你们问什么,他就讲什么,他又没有讲稿,一讲就是一节课。另外呢,周谷城先生也来兼课,我们的中国通史就是周谷城先生讲的。那个时候周先生的《中国通史》刚刚出版,是精装本,所以我的一本《中国通史》,是当时出版的第一版,现在都变成善本书了。周谷城先生只讲了半年,他到内地去了。周予同先生讲的是《经学史》,他不是根据自己的《群经概论》来讲的,专门讲经的学派,今文学派啊,古文学派啊,以及最近经的研究情况,讲得津津有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