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长堤”的修缮与崩坏 “钦堤”得名于朝廷发给帑金修筑,朝廷拨帑程序为一般筑堤前,地方大员对修筑经费估算后报送工部,经工部审批后,责成各地道库分别配发[10]。在堤堰修成后,地方大员需上奏折说明所筑堤长、顶宽、底宽、堤高及所费土方等各项内容[11]。官修的河堤竣工后,朝廷一般会派员查勘收验,对筑堤官员“稍有怠误即以严办,若有尽心职守之人,亦不可掩没其功。”如嘉庆十三年(1808年)堤工完成后,即派户部尚书德瑛、大学士刘权之“勘验堤工”[12]34。但拨帑修堤并未形成固定制度,朝廷对“千里长堤”的投入并不是主动而稳定的,在乾隆时期完善河堤体系后,据《东华续录》可知,“千里长堤”其后的维护状况为: 戊午谕:据裘行简奏直隶旧有千里长堤,自乾隆三十七年大加培筑之后,已阅三十余载,其新旧格淀堤自乾隆十年、三十二年增筑以来,亦久未办理。见在堤工卑薄处所,多被冲刷,河水淤塞,各水纵横四注平野,不可不亟讲疏筑……直隶千里长堤及新、旧格淀堤两项工程年久塌卸,附近民田多成巨浸。[13] 档案所言“千里长堤”河工“久未办理”,意思是朝廷没有大规模的发帑筑堤行为。没有较为充裕的帑金支持,千里堤体系日渐破败。不过即便如此,修堤仍在继续。在这三十余年间,修堤的资金、人力来源主要是“以工代赈”及“劝用民力”。河堤一旦出现险情,多伴随水灾的发生,大灾需赈,顺便用民力修筑河堤等公共工程,这“既可接济赈民,又可潜消旱潦”[14],因此是比较通行的做法。乾隆七年(1742年),朝廷对“以工代赈”的规定是,官堤给予全价,“至民堤民埝,原应民间自行修筑之工,遇偏灾之后以工代赈,自雍正十三年以后,照例准给官价十分之三。自乾隆七年以后,照例准给官价一半”[15]813。 梳理千里堤的修筑过程可知,其中既有官堤,也有民埝,这一问题在道光年间才得以解决。乾隆五年(1740年)直隶总督孙嘉淦在奏折有对“劝用民力”的详细说明,指出“劝用民力各工亦非尽委之百姓,臣已经委员会同地方各官为之分工段、量高卑、定尺丈、均夫役、立条规,选绅士之好义及乡里之公正者,董率其事”[16]。清初国家发帑筑堤是中央权力深入地方的体现,而劝用民力则使官方从地方事务中抽身,培植了地方,特别是乡绅势力。官方既减轻了筑堤负担,也放松了后期的监管,只是在灾情过重“民力难纾”时,朝廷仍会选择以工代赈。 在“千里长堤”与新、旧格淀堤筑成后,两堤虽已相连,名称、管理却一仍旧制。在乾嘉时期奏折中,常将“千里长堤”与“新、旧格淀堤”并称[17]。道光四年(1824年),素有治河经验的程含章上奏建议:“此项堤身,旧分千里长堤、新旧格淀堤、格淀叠道名目,其实止系一堤,一气相乘,应请统名为千里长堤,以归简净”[18]。不过这次更名只是将“千里长堤”名称有所扩展,囊括了格淀堤等,在实际管理与维护中,各堤仍互不统属。其后,由于子牙河堤防护工程繁重,朝廷将其剥离出“千里长堤”范围,正如道光帝在谕旨指出:“直隶千里长隄自高阳县之刘家沟起,至天津县之西沽炮口止”“千里长堤”在清后期文献中仅为“清河南岸也”。 道光五年(1825年),直隶总督蒋攸铦在“奏为直隶千里长堤工程告竣公同酌议善后章程事”[19]一折中列出“千里长堤”善后章程六条,各条内容除再次奏明将千里堤与格淀堤统名为“千里长堤”外,也提出了官堤、民埝不分的解决办法:“从前千里长隄本系民修,惟格淀隄并无民修之例,迨嘉庆十二年动项修理之后,亦奏准均归民修。现在隄工请帑一律修竣,应照旧章俱责成民间自行修理,每年大汛饬令近隄十里以内村庄,勿论绅士旗民,按户出夫,昼夜在隄巡防保护。”[19]朝廷将“千里长堤”的管理维护权交由地方,再由州县交与士绅办理。其余各条多涉及“千里长堤”的日常管理,如“严禁占礙河淀以资蓄洩”“酌设衩夫垡船以复旧制”“濒河险工应建堡房并筑防风埽段以御大汛”[19]等。道光帝览此奏折后,朱批“立法非艰,行法惟艰,故为政要在立法必行也”,并要求蒋攸铦“妥为之断不可日久怠生,仍复如前也”[19]。此奏折本意在制定禁令,约定章程,却反而可以看出当时“千里长堤”日常维护的问题,如东、西二淀附近百姓在淀泊淤积地区“栽种靛草”导致“蓄水之区尽为所占”;在淀泊中张网捕鱼“最足壅聚泥沙,洩水之途又复不畅”;河堤受水冲刷,日渐单薄等。东淀与西淀上承清河、子牙河支流,下入天津汇入海河,淀泊淤积致使一经大水即有漫堤危险,而河堤在嘉庆时期已经“有堤身仅存一线者,有堤址几如平地者”[11],一遇水患,即成险工。 在淀泊淤积外,河流改道,尤其是“浊流改道”对堤堰的冲击作用也不可小觑。“清浊分流”是清代治河的一个重要思路。相较于永定河及子牙河之“浊流”,大清河正身就是“清流”,不过即便努力分流,“浊流”仍不时影响“清流”。道光十年春季涨水之时,永定河浑流南徙东淀,逼近千里长堤。先是,“嘉庆二十三年永定河下游南移,将东淀杨芬港以下逐渐淤塞,致令大清河之水与永定河浑水合而为一,俱由杨芬港东南之岔河,经杜家道沟归韩家树正河行走,杜家道沟即千里长堤堤身也”[20]。永定河向南漫溢,不仅影响大清河清流与千里长堤,更会间接危及子牙河及南运河。永定河浑流旺盛的沉积作用,垫高了大清河身,使得河水随时有漫堤危险。时任直隶总督的那彦成提出加固堤身,道光帝却不尽满意,提出“现拟帮培杜家沟隄身原系急则治标之法,此外有无别策?俾淀不受淤水有归宿”[21]61。后那彦成于永定河下口处加以挑挖,引导泄洪。子牙河作为浊流,其上游之滹沱河在清代也多次改道,曾先后走南、中、北三路,其中汇入子牙河者为滹沱河北支。同治七年(1868年),滹沱河改道全由子牙河入海河,致使子牙河河堤险情频发,后“虽经肃毅伯李鸿章奏请展河筑堤,其害终未有艾也”[22]15。子牙河还会在河间府境内北经古洋河入五官淀(西淀湖泊之一),进而影响了大清河与“千里长堤”,加重了淤泥沉积,也增加了堤坝险情。 在同光时期李鸿章督直隶后,疲于应付“洋务”“发捻”的清政府再无暇顾及“千里长堤”,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清廷最后一次拨款修堤后,再未有筑堤行为[23]16。进入民国后,随着河流改道、东淀淤塞、其他水利兴修等水环境的变化,作为统一河防体系的“千里长堤”已不复存在,而留作河堤名称的“千里堤”仅出现在文安、任丘等个别州县。民国十九年(1930年)九月《河北政府公报》刊有禁止天津县民间卖千里堤的训令[24],也是只言片语,“千里长堤”遂逐渐淡出时人视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