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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歌》:冯雪峰的“狱中明志”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文艺报 马春光 参加讨论


    冯雪峰一生著述颇丰,但其诗歌作品并不多。如楼适夷先生所言,“在他一生勤奋的写作生涯中,写诗的时间只占据极小的比例,留下来的诗篇也寥寥可数。”(楼适夷:《诗人冯雪峰》)冯雪峰的诗歌创作主要集中于两个时期,“湖畔”时期和“上饶集中营”时期。前者主要收录于1922年出版的《湖畔》与1923年出版的《春的歌集》这两部诗歌合集中,后者收录于1943年出版的《真实之歌》中,后来冯雪峰对其进行了删减、精选,1946年以《灵山歌》为名出版。
    诗集《灵山歌》收入冯雪峰在上饶集中营中所写的诗歌17首。与其“湖畔”时期的诗歌相比,这些诗歌最明显的特征在于,诗歌的容量有所增加,其中不乏一些长诗,这在冯雪峰以前的诗歌中是不常见的。
    
    《灵山歌》中的诗歌写作于1941—1942年之间,这时冯雪峰被关押在上饶集中营。值得注意的是,1925年之后,冯雪峰投身革命,他基本上已经中止了诗歌写作。在狱中,他重新拾起久已搁置的诗笔,开始诗歌创作。被关押在集中营的日子,他自称为“最灰暗的日子”,这些诗“应该看作他最重要的作品”。只是,这时的诗歌,已经与“湖畔”时期有了截然不同的思想意旨与艺术范式,周良沛说,“雪峰两个短暂的诗的时期的作品,一眼看来,色调的反差很大”(周良沛:《中国新诗库·冯雪峰卷》卷首),可谓之诗歌的转变。
    冯雪峰为什么在长达17年的时间里中断了诗歌的创作?他又为什么在狱中重新进行写作?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与当时流行的左翼诗歌相比,冯雪峰的诗歌观是独特的。在冯雪峰那里,诗是与生命同源的,他从来没有刻意地去经营诗歌。所以,诗歌在他那里,从来都是真正来自灵魂的需要,是他最隐蔽的心灵表达路径。“我住在和人们隔离的荒凉山野中的病院里,我远隔朋友和亲人,病虽未至死,那时的诊断确实没有痊愈之期。因此,我的心境早就变成非常的坏。有时简直想狂呼暴跳,以使生命早日的消灭。但我当然没有这样做,极力使自己平静,而结果便是更无聊,毫无生趣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我以写诗消遣……”(冯雪峰:《雪峰文集》)这段回忆为我们阐明了他再次从事诗歌写作的内在因由,那么,在这样的个人困境中,他会写出什么样的诗呢?在个人的不幸与国家的创痛中间,冯雪峰选择以何种姿态发言?很显然,这一时期的冯雪峰,其诗歌写作的内在心理机制是异常复杂的。“孤独”、“空虚”是其必须面对的,如果我们在诗歌中按图索骥,就会发现他这一时期的内心现实。在一首颇具象征意蕴的诗歌《孤独》中,我们可以从一个小的入口得以窥见当时他的心态状况:
    哦,孤独,你嫉妒的烈性的女人!
    你用你常穿的藏风的绿呢大衣
    盖着我,
    像一座森林
    盖着一个独栖的豹。
    但你的嘴唇滚烫,
    你的胸房灼热,
    一碰着你,
    我就嫉妒着世界,心如火炙。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首诗是非常个人的,它异常强烈地传达了狱中生活的苦闷与压抑。这大概是冯雪峰诗歌中情感最为浓烈的一首诗,有着强烈的象征派的风格。感情之强烈,抒情主体与外在环境的关系之紧张,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但这显然不是他上饶时期最典型的诗歌。与其说,冯雪峰的身体在上饶集中营经历了难以忍受的煎熬,毋宁说,他在这里经历了一场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炼狱。在“孤独”中,不断孕育着新的自我。这是一种对“虚无”的测量,对“自我”的叩问:
    怎样的奇迹呵——
    当我袭击着空虚,
    当我深入黑暗的阵地,我碰见了我自己!
    我于是俘获了我自己!
    我于是根据自己心头的疼痛,
    计算着我对空虚的掷击有多么重!
    于是,书写这个“自己(自我)”的孕育与形成,展示新的自我所具有的革命志趣,就成为这一时期(乃至后来编选诗集《灵山歌》)最核心的诗学任务。
    
    《雪的歌》是《灵山歌》中最长的一首诗,同时也是冯雪峰所有的诗歌中篇幅最大的一首。《雪的歌》共6节,约200行。全诗以“雪”为抒情主体,以第一人称的抒情方式,表达了诗人异常激烈的革命斗志。全诗充满了奇异化的浪漫想象,潜在地表达了冯雪峰的革命观。
    “雪”是一种经常被赋予深刻内涵的自然景物,在中国的诗歌传统中有丰富的美学积淀。在冯雪峰之前,以“雪”为对象的名作就有鲁迅的散文诗《雪》(1925),徐志摩《雪花的快乐》(1925)、毛泽东《沁园春·雪》(1936)。冯雪峰的这首诗除了在篇幅上更大之外,更重要的在于它所传达的思想内涵和强烈的主观精神。
    第一节第一行连用两个“暗黑”,“暗黑的天空”、“暗黑的地上”,其实是在渲染一种氛围。暗黑的社会氛围中,白色的雪构成对这种恶劣环境的一种反叛和冲击。在这种颜色的鲜明对比中,“我”得以最大限度地凸显。所以,总体上讲,第一节既是写实的,更是象征的。表层上书写了雪降落的环境与过程,其实在深层上是抒情主体的“自我言说”。这样,环境越是恶劣,雪——“我”就越悠闲自在地降落。
    《雪的歌》用如此大的篇幅,并没有细腻地状写雪的形态,而是凸显一种主观的诗学,重在表达“雪”给大地、人类带来的升华。冯雪峰运用“我”的第一人称抒情方式,这其中隐含的是“革命主体”的身份:“那虽囚居在暗室里/而他的智慧的勇敢的光仍能探照世界的人。”这两句诗既是诗人的自况,更是诗歌抒情主体的高扬。诗歌在空间和时间两个维度上次第展开,在空间上,诗歌通过繁复的句子极写“雪”给“大地”带来的生命的律动和冲击,雪触及大地的每一寸肌肤,给它们带来律动与生机。雪还为那些勇于探索的人营造梦境。在时间上,从雪的落下,到雪与大地的接触,最后写太阳出来,春天到来,雪的消融构成了本诗的顶点,同时也是雪的完成——这更是抒情主体之“自我”的完成。至此,我们看到,在雪的飘黏、改妆、拥抱、消融等一系列的过程完成的同时,抒情主体的想象化的“自我”升华也得以完成。
    冯雪峰的这首长诗,在对雪的浪漫化抒写与表达中,隐喻了革命自我的内在志趣。饶富意味的是,与冯雪峰关系紧密的鲁迅和毛泽东在这之前都写有关于“雪”的诗作,鲁迅的散文诗《雪》在对朔方的雪的状写中表达了一种独立与张扬的革命精神,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则以宏大的雪景为寄托,抒发了一种革命乐观主义情怀。冯雪峰的这首诗试图糅合它们各自的特色,但不同的是,“雪”与“自我”在《雪的歌》中的高度融合,以及其“救世主”般的浪漫化营造,在表达了超乎寻常的革命激情之余,也很容易流入“空洞”与“虚假”的陷阱。《雪的歌》是对自我的找寻与阐发,可以说是做到了“物我合一”,但缺少“作为生命个体的内在丰富性”。
    
    “力”与“美”是冯雪峰诗集《灵山歌》中的核心元素。对于冯雪峰而言,他惊叹那些自然界中奇异的力,同时期待扭转历史的力。冯雪峰在诗歌中始终向往“光明”,充满着不屈的力量。当时流行的左翼诗歌,在对革命远景的想象中,往往陷入“概念化”和“空洞化”的陷阱。冯雪峰的《灵山歌》运用巧妙隐晦的手法,规避了概念化的泥淖,从而远离了左翼政治诗歌的生硬“标语”模式。
    在《灵山歌》这首诗中,对“政治信仰”的认同与坚守,没有体现为声嘶力竭的呼号,而是“在一种更为厚重的历史纵深里升华为一种远为深广的悲剧意识和历史感情”:
    我们望得见灵山,
    哦,怎样奇异的山!……
    从这山,我懂得了历史的悲剧的不可免,
    从这山,我懂得了我们为什么奔赴那悲剧而毫无惧色,而永不退屈!
    从这山,我懂得了我们生来就为理想的实现,
    我懂得了一切山川的秀丽的由来,
    为什么它总有一种神奇的秀气在隐现。
    从这山,我看见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真实的灵魂;
    他永远被人类自己的伟大不屈的力所旋动,
    他永远渴血似的渴求着这力的奇异的美。……
    灵山的力与美,在这首诗里,已经不仅仅是自然风光的美,而是被诗人巧妙地转化为灵魂与理想的美。《灵山歌》中的意象遮蔽了自身直露的政治符号意义,获得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更为重要的是,对这种美姿的歌颂是通过抒情主体的自我认同来实现的。大写的“我”与作为风景的“山”在错综缠绕中被融为一体,并被升华为某种“历史的悲剧”。这种“物我合一”的抒情境界,是冯雪峰这一时期的诗歌刻意塑造的,标志着他的诗歌写作告别了某种不加修饰的自然感,而是始终在政治理想与自然景物之间寻找那最恰切的象征与隐喻:
    假如是晴天,太阳照得明亮,它见得一无所有,
    而晚上,你在星光下朦胧看去,
    又仿佛有千兵万马在驰驱。……
    这是一个极富意味的比喻,它试图以了无痕迹的景物书写重现灵山上的战斗场景,进而抒发自己对革命、战争的诗思。不妨说,冯雪峰在这里以强烈感情的渗入和紧密的物我关联,实现了“自然的人格化”,在抒发自我志向的同时,完成了对历史悲剧的认同。在这里,“生命个体”与“革命信仰”之间建立了一种类似于宗教的情感关联,冯雪峰成功地找到了适于表达这种情感的抒情与话语方式——物我关联中抒情主体的强烈渗入。
    革命情怀的寄托,除了山水的自然,还体现为那些被寄托了丰富革命想象的燕子、鹰等飞翔的动物之上。在《短章,暴风雨时作》和《短章》等诗中,以暴风雨为背景的特定时空背景隐喻下,它们作为“力与美”的象征,充满了战斗的激情。越是在拙劣的环境中,冯雪峰越是驰骋于战斗的不屈想象,豪放的革命激情在那些鲜活的意象中燃烧,堪称为“激情的”、“战斗的”诗。在冯雪峰的笔下,那些“饱含力量的燕子们”在暴风雨中尽情翻飞:
    不,你们冲向暴风雨,你们驾御暴风雨,
    你们有这自信!有这力量!有这志趣!……
    显然,诗人试图借暴风雨中翻飞的燕子以明志,这“自信”、“力量”、“志趣”正是诗人在狱中经过种种煎熬之后淬炼出来的。如果联系其早期诗歌《雨后的蚯蚓》,所表达的对“不息的动”的赞扬,我们就可以看出他诗歌之外的不变,以及其中的继承与蜕变。
    在《灵山歌》中,一种鲜明的色调对比被凸显。暴风雨中的燕子、鹰,黑夜中的火炬,暗黑中的雪等,都构成了一种二元对立的典型情境。究其实,冯雪峰是为了凸显那象征着革命的“力与美”的一面,而设置了与之对应的背景。但不难发现,这种作为背景的暴风雨和黑暗,在冯雪峰的这些诗作中,往往是模糊的、简单化的,从而削弱了抒情的深度。
    “美”是冯雪峰诗歌的关键词,也是其诗歌的“内核”所在。在《灵山歌》中,几乎每一首诗都会出现“美”,豪美、秀美、慧美、远美等,构成冯雪峰诗歌的核心美学诉求。或可以说,正是“美的引领”,使得冯雪峰得以超越那血淋淋的监狱现实,而始终将希望与理想寄托于彼岸,这既是炼狱中淬炼出的火焰,更是灵魂深处飞出的希望:“从我空洞的灵魂的深处,飞扬出美的晶光”!这里的美,既是自然的,也是灵魂的(伟大的不屈者的美姿);既是历史的,也是未来的(远美)。它是冯雪峰在狱中的想象性远景,更是其革命情怀的具象化呈现。在血淋淋的革命现实中,冯雪峰的《灵山歌》没有悲哀和抑郁,而是在对“力与美”的想象与颂扬中,传达某种不屈的斗争精神,这既是一个战斗者的精神使然,更是一个诗人独特的诗歌观使然。从这个角度来讲,冯雪峰的人格与诗格是高度合一的。
    
    《灵山歌》中以《雪的歌》为代表的诗歌,扭转了其早期诗风,以凝练厚重的诗思表达了丰富的思想情愫,完成了对其早期诗歌写作的超越的同时,为中国新诗史贡献了佳作。我们看到,作为诗人的冯雪峰,虽然其诗作寥寥可数,但他的诗歌观以及独特的诗歌艺术风格,使其在中国新诗史上具有一定的地位。特别是在1940年代的战争语境中,他的诗歌虽然难以避免二元对立式的诗歌书写模式,但其充满主观战斗色彩的意象、物我合一的抒情方式,使其与流行的左翼诗歌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进而避免了被历史淘汰的命运。
    在一首题为《普罗米修斯片断》的短诗中,冯雪峰写到:“忍耐是不屈,/而愤怒是神圣,/顽强简直是天性!”普罗米修斯因为盗取了火,送给人间而遭到宙斯的惩罚,被关押在高加索山上。在普罗米修斯这一形象身上,冯雪峰获得了高度的自我认同。盗取天火,为人间带来光明,带来智慧,带来力与美,这是信仰与志趣。故可以说,“《灵山歌》中的作品事实上秉承了中国传统‘明志诗’的传统,而这一点正是《灵山歌》区别于通常意义上左翼‘政治诗’的地方。”(陆耀东:《中国新诗史》第三卷,第313页,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于是,在《灵山歌》的字里行间,我们看到了他充满激情的志向,看到了那炼狱之火中冶炼的新的自我。
    《灵山歌》,冯雪峰在狱中明志,以诗歌之火淬炼自己的不屈灵魂。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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