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无前例”,早已注定 一位是替著名作曲家萧君相面的人。有一次,小友陈惠玲来舍,说孙校长家有客来,想请我去谈谈。说罢,就陪我去了孙家。孙校长即培明女中校长孙鸣岐女士,著名的民主人士。其夫金月章先生早死,她继其夫业,二十多岁就做了校长。学校延请名师甚多,声誉极好。安排了不少在沪的革命者任教,如胡乔木就在该校教过历史,不料孙女士却缘此而在“文革”中大受迫害。 来客是音乐家萧先生,他与孙校长的独生女金言女士曾在海军文工团共过事。萧君对我说:拨乱反正不久,他乘船到大连出差,与旅客们闲谈时,因话题所及,感叹地说:“人的思想要改变真难,科学这么发达了,想不到还会有这么多人念经拜佛,还迷信什么算命看相、卜卦求签!”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听了,大表异议:“不对,不对,相是有的,命也是有的!你要是不信,我就说出一件你过去的事来。”“说吧。” “有一天,你坐在桌旁写字,突然地震了。你钻到桌下,白蚁蛀空的屋梁倒下,弄得你满身是灰,受惊不小,有过这样的事吗?”萧惊呆了,那是他在云南部队时发生的事,此人怎么会知道呢?于是他接着问:“你还知道什么事吗?”“某年某月到某年某月,你坐过一年牢,是不是?”萧更惊呆了。这时,躺在萧上铺的女青年听了好奇,便也发问:“你看我怎么样?”汉子应声回答:“你爹死了,你是奔丧回去的。”旁边铺上的一男青年也开腔了:“你看我怎么样?”汉子脱口而出:“你也是奔丧回去的。”原来这是姐弟俩,可这层关系汉子却没有看出来。这时,查票的人来了,见状说:“你怎么搞迷信活动,跟我走!” 说着就把他带走了,汉子临走时回头一笑。许久,汉子才回舱来,萧问他情况。汉子说:“这种事情我碰得多了,只要肯让我开口,就没问题。” 萧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汉子说:“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讲出他身上发生的一件事来,幸好无一不中。接下去他们就这个唤那个来,那个又叫这个来,船上干活的,差不多都看遍了。”“这就放过你啦?”“不,他们的头头教训我呢:你要认识清楚,你的确是在搞迷信活动,这是没法否定的。不过这次算了,以后不准再搞,回舱位去吧。”萧觉得此事可发一笑,便又问汉子:“你看我今后怎样?” “你将来很好,不过该有两年牢狱之灾,要知道详细,还得看一看命造,但这里不方便。” “这灾能避得过吗?”汉子沉吟了一下,说:“我看是逃不过的。”萧问:“这套本事你是怎么学来的?”汉子说,他是天目山人,父亲原是和尚,母亲原是尼姑,建国后还俗结婚的。这套本领都是父母所传。我问萧君:“你问过他的姓名、住址吗?”“没有。”我听了不禁怅然。 萧君来孙家会我,是想要我为他推命,看看天目山人的预言是否有道理。我推算了一下,只觉得流年不利,看不出有“两年牢狱之灾”来。萧又说:“他还告诉我,有两个属猪的要害我。”这真匪夷所思了,命书、相书上从没有这么具体的判断,要不是汉子有这么多神验之事,我一定会斥之为胡说八道的。 这年岁暮的一天晚上,萧君听到敲门声,有不速之客二人来,问:“你是萧某吗?我们是法警,有人控告你。从现在起,你不要出门,得随时听我们传唤。你可以自己请律师,也可以由我们代请。”萧说:“这些事我一点不懂,随你们的便吧!”萧怕自己的作品也随之化为乌有,于是便把著作匆匆包好,送到孙校长家,说:“想不到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恐怕过不去了。你女儿出国,托她把这些稿子带到国外去出版吧。”说罢就匆匆走了。 两年后,孙校长因病去世,在追悼会上,我居然又见到了萧君,问他情况,他说:“判处管制两年,刚刚撤销。” 据金言女士告诉我,萧在“文革”中受某人之累入狱,被逼检举其人,审讯夜以继日,车轮大战,无奈只能胡乱交代,签字画押,这才释放出来。而如今被检举者不但平反昭雪,还官进数阶,于是便来追究萧的诬告之罪了。这时,一个与萧一起系狱之人也出来作了人证。而这两位的确都生肖属猪!原来萧君两次受刑事处分,竟皆为一事所累。我不懂,何以这些事的前因后果,都会在脸上呈现呢?难道“史无前例”的日子里所发生的荒诞之事,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吗? 此后我就从来没与萧君会过面了。但常在电视上听过、见过他所谱曲子的演奏,有一次还看过介绍他的新闻。如此,则天目山人说他“将来很好”,并不是空言相慰。 一位是在浙江温岭豆制品厂工作的人,不用见人,单凭照片就能看相。某年,他在报上见某巨公照,说他不久就当去世,人皆不信,后来果符其言。接着,某公标准像见报,媒体“英明”之颂不绝。其人看了却说:“这人做不长的,最多五年。”人又皆不信,后来亦果符其言。友人应仲峰曾托人将其妻的照片带去,他一看就说:“这个女人是不会生小孩的。”说得一点不差,仲峰夫妇后来移居美国,至今尚膝下无儿。小友王度新曾寄照片去,他断言度新活不过三十六岁。度新有严重的哮喘病,后来与我们失去联系,不知中年以后病情能缓解否。但愿相士是信口开河,其言不验。 大汉奸梁鸿志(众异)沉迷于相术,《汪辟疆文集》中有一篇《题梁鸿志〈爰居阁诗续〉卷首》,专记梁鸿志给黄濬(秋岳)和自己看相之事,照录如下: 丁亥十月,瑞京以此册见贻,诵其《佳日》一篇,言外似有悔恨之意,然已晚矣。邓守瑕题黄秋岳近诗句云:“吾辈宁从人作贼,京曹几见尔登仙。”真谶语也。又程穆庵语余云:乙丙之间,众异游杭州,秋岳亦来。一日,集湖滨楼外楼,谈笑甚洽。众异忽熟视秋岳曰:“君定不免。”黄虽惊,然以为戏言,众异更申言者再,座客忽诘之曰:“君既精相法,曷自言其休咎乎?”梁对镜久之,叹曰:“我亦不免。”此抗战前一二年事,穆庵所亲见亲闻者。不谓逾年黄果以通敌死国法,又十一年而梁亦被极刑。姑布子卿之术果足征乎?亦异事也。 梁之相黄与其自相,可谓神验。但黄、梁二人,如能洁身自好,想不会有杀身之祸。不过,个人也好,国家也好,其历史都不能假设。时间的道路与空间的道路不同,是不可能回过头来重走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