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的场地是水泥铺成的停车场,冬天漏风,夏天热得像个蒸笼。老师们不敢教孩子翻大跟斗,生怕他们在水泥地上摔伤 由新镇幼儿园出发,黄国杰又带着记者前往石牌中心校,那个“小昆班”,就是在巴城镇汇报演出时惊动了当地警方的“小昆班”,成立于2000年底。 黄国杰对这个“小昆班”感情特别,不只因为里面走出了许多争气的孩子,得奖无数,还为苏浙沪一带的戏剧院团输送了不少好苗子,更因为这个“小昆班”陪黄国杰等来了昆曲“复活”的希望。 刚成立时,也是拮据和艰苦。由于地处偏僻,从苏州请来的杨丽娜、杨思泉、那正鑫、魏神童、张秀兰等几位老师,早上5点就得起床往学校赶。练功的场地是水泥铺成的停车场,冬天漏风,夏天热得像个蒸笼。老师们不敢教孩子翻大跟斗,生怕他们在水泥地上摔伤。 原以为,清苦就是他们的日子。可就在不久后的2001年5月18日,在中国沉寂多年的昆曲入选世界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松浦晃一郎亲授证书。 作为昆曲发源地的昆山,政府开始向昆曲事业投注巨大瞩目,“小昆班”也在那次轰动性演出后,得到了来自官方的支持。一时间,昆山各地,多家“小昆班”纷纷成立。 其实,早在此前45年,昆曲人就把5月18日认定为昆曲的“复活节”。 1956年4月,由“传”字辈艺人新编的昆曲《十五贯》进京演出,讲述庸官错判案,导致无辜者被判死刑,但监斩官发现疑点,昭雪平反。此剧在北京破天荒地连演46天,得到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人的高度肯定。 5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从“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谈起》,全国上下受到鼓舞,沉寂多年的昆曲复活了。一两年间,各地纷纷成立专业昆剧团体。 昆曲之所以能在新中国百花齐放时迎来这个“复活节”,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传”字辈艺人的坚守。 时间要再往前推35年。1921年,昆曲之声已极微弱。纷飞的战火中,苏州曲家贝晋眉与人集资千元,在位于桃花坞大街的贝家祖产五亩园里,创办了 “昆剧传习所”,选来40多个贫家子弟,传授昆曲艺术。在传习所资金窘困时,当时沪上有名的“棉纱大王”穆藕初把它接办了下来。 近百年前,在江南的一处园林里,几位先生带着一群孩子练功拍曲、写字背词,延续着几百年不变的口传心授。 3年后,传习所的孩子们可以对外演出了。穆藕初为他们取了艺名,一律以“传”字排行,寓意“薪火相传,永不熄灭”,昆曲将由这一辈人流传下去。 然而,时局动荡,这群后来不得不自谋生路的少年受尽磨难,一次次组班,一次次被战火所毁,死伤、失散者不少。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他们才重操旧业,在全国各地的戏校、剧团里任教。今天,全国各大专业昆剧团里的演员都是传字辈的学生,或是他们传人的传人。 传字辈没能将昆曲发扬光大,但他们艰难地完成了将昆曲流传下去的历史使命。 黄国杰的“小昆班”也受到过传字辈的指点。上世纪90年代初,传字辈在苏州聚会,七位在世的老人来了六位,看到小孩子唱昆曲,老人们激动不已,喜不自胜。 学生们一哄而上,冲进化妆间。演员们始料未及,有的卸妆卸到一半,有的刚脱得只剩水衣 如今,在唐逍和灵韬正练着倒立的练功房里,铺了绿色的地毯,装了空调,条件大为改善。 但昆曲要脱“困”,光靠政府扶持和硬件改善还不够,黄国杰知道,昆曲人当自有作为,承担起培养“昆虫”的责任。 1998年的上昆“昆三班”,还不足以成为一场演出的绝对台柱,但正是这群年轻人,揣着“孤独”的昆曲,闯进了大学生的世界。 12月19日,一台名为“昆剧走进青年”的晚会在同济大学首演,引来2500多人。讲解和表演交互进行的方式,大受学生欢迎。 谢幕时,昆曲演员、晚会的策划和主持人张军使出在酒吧唱歌时的“小伎俩”,让所有演员拿着宣传单页卷成小卷,抛向观众,说:“大家可以拿着单页,到后台找喜欢的演员签名。” 原本只是说说,不想,话音刚落,学生们一哄而上,冲进化妆间。演员们始料未及,有的卸妆卸到一半,有的刚脱得只剩水衣……从未见过这般热烈,张军看着,跌坐在幕侧,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那一刻的感动,成就了“昆剧走进青年”在之后十余年走遍申城高校、演出三百余场的奇迹,创下上昆单项演出之最。 这样的不遗余力,也换来了一群年轻“昆虫”的悄悄生长。昆曲之“困”,正待醒来。 2004年,另一件大事要把昆曲唤醒。“昆曲义工”白先勇带着青春版《牡丹亭》来了。 白先勇定义的青春版《牡丹亭》,更像是一场文化行动,目标直指培养年轻演员和年轻观众。 400多年前的故事在今天的舞台上演绎。对今天的观众而言,这样的演出或许有着双重的意义。一场是柳梦梅与杜丽娘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而另一场,则是一个民族对于传统之美的忠诚守护。 这样的“双重故事”也在苏州历史古街平江路上的一个小茶馆里上演。 48岁的苏州人吕成芳自学昆曲多年,业余在小茶馆里表演,观者络绎。前不久,她辞去了工作,专心与昆曲“厮守”。 每晚表演前,她会花近两小时上完整的妆,每演一折,换一身戏服,一丝不苟。 一个人,唱演,弹奏,讲解,再传授几个简单的身段动作,昆曲历史与戏曲常识被她生动幽默地诠释,听者时而捧腹,时而深思,也频频发问。 这天不是周末,客人不很多,却更适合交流。 演到一半,有外国游客流连在窗外,忍不住,移步茶馆里,站着听完一曲,一声声赞叹:“多么漂亮!” 近深夜11点,又有路过的游人寻着歌声而来。原本已该收场,吕成芳决定为迟来的客人再唱上几曲。 她乐于在水乡的石板桥边做一个浅淡的传播者,“如果那些年轻人听完我的说唱,走进剧院去欣赏昆曲,便是我的荣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