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马人在上述领域以很快的速度吸收希腊文化时,他们也极力试图保持自身文化的独特性;当罗马人在探索自身艺术时,也注意把这两者相区分。因为在希腊化的同时,还存在另一个倾向,罗马化。也就是说,罗马人自身对人类文明有着独特的贡献。在法律方面,罗马人对法律秩序的激情和崇拜,是希腊人所不具备的。经过《十二铜表法》之后4个世纪的法律实践, 罗马人用他们对宪政和法律思想的天赋,创造了一个非常发达的体系。[13](P298) 在教育上,吸收了希腊教育内容的罗马教育也不同于希腊教育,希腊教育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公共教育,几乎一半的时间用在体育教育方面,而且在体育馆内传授希腊语、荷马史诗、修辞学、哲学和音乐。罗马的教育则远离日常生活,也很少受宗教、政治活动的影响。[14](P20—21) 在政治上,不同于希腊人的是,罗马人可以把公民权逐步地给予其他拉丁城市,给予整个意大利,以至于整个帝国,但希腊人做不到这点。希腊人在城邦管理上是“排外”的。奴隶与自由民之间、外邦人和本族人之间的界限非常鲜明,[15](P308) 等等。这一切都表现出罗马文明与希腊文明之间的差异,以至于美国古典学家汉密尔顿感慨地说“很难找出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共同之处”。[16](P4) 这话有点极端,如果说罗马人在法律、军事、政治机构方面几乎完全不同于希腊人,倒是可信的。[17](P179) 三、多面影响 希腊生活方式和希腊文化思想给罗马带来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商业、战争、最后是对新地区的占领和行政管理使得罗马人遍布地中海世界。从东方战役返回的罗马士兵,希腊人作为人质、大使、商人、专业人员、有文化的奴隶来到罗马,使罗马人熟悉了希腊语言思想和希腊生活方式。医生和哲学家带来了希腊的技能。对叙拉古和科林斯等城市的掠夺则使罗马获得了大量艺术品和书籍,这更加激起了罗马贵族的口味。很少有非常富裕的罗马人能抵挡高度发达的希腊生活方式的吸引。罗马儿童则使用希腊语和拉丁语双语教学。 罗马哲学是希腊哲学的一个组成部分,罗马艺术起源于希腊模式,罗马建筑模仿希腊样式,罗马神祇来自希腊宗教世界。有些罗马人甚至否认他们早先的历史,以便罗马自身的历史能和特洛伊事件相吻合。当罗马对希腊艺术家、知识分子越来越具有吸引力时,希腊化的罗马文化也越来越成熟了。 公元前3世纪,罗马文学开始出现以拉丁语写作的剧本, 当然其形式和内容是模仿希腊人的。尽管荷马和索福克勒斯的言辞被认为是难以企及的,但罗马作家如维吉尔、贺拉斯和奥维德都发展出自己独具特色的、明确的拉丁风格。撒路斯特、李维的史学也有拉丁特色。 在艺术上,罗马人借用了希腊人的形式和风格。真正的希腊艺术品是作为战争掠夺品来到罗马人手中的,那时很难在希腊艺术和罗马艺术之间作出区分。因为罗马人欣赏希腊人的形式,但是经常为别的目的使用这种形式,结果只是表面的相似,而距希腊实质相差甚远。富庶的罗马成为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保护人。残存至今的拉丁文献时常提到罗马人用希腊雕塑、雕刻花瓶、石棺、塑像、半身像装饰宫殿和别墅。富裕的罗马人复制了从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2世纪希腊各个时代的艺术品。 在罗马共和国的最后一个世纪,希腊为纪念名人而塑造雕像的风俗传到了罗马,罗马的高级官员都想为自己在公共场合树立雕像。对半身雕塑的需求在不断的增加。罗马人上层的心理意识包含着根深蒂固的历史意识和事实主义意识,这种意识被半身肖像深深吸引,因为半身肖像将记录和分析人的特征和表情。他们需要的是一座雕塑传记,以记述、总结该人的成就和经历。他们不仅赋予艺术以刺激,赋予资金,而且赋予罗马人的精神,赋予鼓舞人心的、富有挑战性的新的主题——高贵、果毅、坚强。 专门从事半身雕塑职业的雕刻家出现了,不过他们中少有罗马人或意大利人,而几乎全部是希腊人或是受希腊文化影响和培养的东方人。和艺术家一样,雕刻家也赢得了人们的尊敬。 在装饰纪念碑的浮雕方面,希腊人和东方艺术家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继承了希腊遗产的罗马人在这方面也是不遗余力,特别关注如何叙述当今和过去的国家的大事。奥古斯都时代在罗马树立的由希腊人创作的和平祭坛(Ara Pacis )以新颖的形式利用了过去历史画面雕塑中的因素。 就像希腊人在其他方面吸引罗马人一样,简洁但优雅的希腊建筑风格也深深吸引了罗马人。他们从希腊人那里学来了三种基本的建筑格式:多里亚式、爱奥尼亚式和科林斯式,这三种样式是基于不同的柱子和根基而加以区别的。不过,罗马人在希腊建筑之上增加了拱以及实用性的可贵观念。尽管罗马人有时也模仿希腊人用大石块建筑,但他们更常用的是灰浆的凝固物,有时在这凝固物上覆盖大理石板或粉饰灰膏。[18](P14) 建筑是宗教生活中最常见的活动场所。罗马上层人物对宗教的漠视态度逐渐演变为对宗教自身的强烈厌恶,结果使许多古老的庙宇成为一片废墟。当人们最终认识到要修复这些废墟的时候,古老的罗马庙宇已呈现出希腊的明显印记。罗马共和时代的最后一个世纪,崇拜仪式所使用的建筑物越来越希腊化了。 随着女巫西比尔(Sibyl)在罗马的影响越来越大,希腊宗教仪式对罗马也有了大规模的影响。公元前5世纪的库迈(Cumae),宗教仪式发展到了要向希腊的西比尔神谕咨询的地步。公元前5世纪第一批希腊神祇来到了罗马的万神殿,而在公元前293年希腊的医药之神埃斯科拉庇俄斯(Aesculapius)到达罗马后,越来越多的神祇被引进到罗马,这一潮流直到公元前3世纪希腊和罗马的宗教完全融合为止。 在罗马,宗教信仰曾一度为人所尊敬,但这种信仰在公元前2、1世纪经济动乱、社会动乱的压力下崩溃了。失去土地的人口不断增长,社会中个人主义不断膨胀,这就创造了在受过教育的人中间必须努力用希腊哲学来填补的空间,在下层阶级需要用希腊的和东方的神秘仪式来填补的空间。 公元前156—155年,雅典政府把三个伟大的哲学学派领袖作为政治大使派到罗马,试图说服罗马人减少罚金。他们是柏拉图学派的卡尼阿德斯(Carneades, 214—129BC)、斯多噶学派的狄奥根尼(Diogenes of Babylon)、逍遥学派的克里图劳斯(Critolaus,鼎盛于公元前2世纪)。卡尼阿德斯的传道在罗马引起轰动,人们趋之若鹜般去聆听来自希腊世界的首席知识分子的演讲。希腊主义再次以暴风骤雨的形式震撼了罗马,不过,这次希腊文化不是以文学、艺术或神话的形式到来的,而是以哲学的形式。这是罗马第一次真正遇到希腊主义的一面,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面。历史学家、狂热的希腊文化爱好者阿西琉斯(Gaius Acilius,鼎盛于公元前2世纪)热忱欢迎这三位哲学家的到来,他用希腊语写了自古到他那时代的《罗马史》。虽然大加图害怕这些哲学家的思想影响年轻人而脱离了罗马人的祖传美德,要求元老院尽快以有利于雅典的方式解决罚金问题,[19](P290) 并公开地表达他厌恶这些革命性的观念,但他的说教成效甚微,而且影响的时间很短暂。 和借鉴希腊文学不同的是,罗马人在借鉴哲学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创新之处,大多只是叙述希腊哲学家的思想。罗马没有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学派,虽然公元前1世纪到公元1世纪之间有一些伟大的学者如西塞罗、塞涅卡和卢弗斯(Musonius Rufus, 25—100),但这些人都热心政治,只是在业余时间用拉丁语撰写哲学作品。[20](P59) 罗马人以一种迷信的态度看待希腊化时代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斯多噶派哲学家。这些哲学家相信毫无抱怨地履行职责、相信至高的美德,在罗马受到真正的欢迎。在罗马显贵西庇阿(Scipio Aemilianus, 185—129BC)家中生活了许多年的希腊斯多噶派哲学家潘奈提戊斯(Panaetius,185—109BC)向罗马贵族传授斯多噶主义;[21](2.ii5) 该学说认为任何种族都是人类的一个组成部分。罗马人发现这其中蕴涵的伦理道德准则几乎完全和他们古老的传统、理想相一致。斯多噶主义最终成为罗马人的道德准绳。 紧随第三次马其顿战争结束后的一段时期是罗马教育史上最伟大的时期之一。成千上万的战俘被带到罗马,其中许多被罗马家庭雇佣为“教师”或指导者。希腊奴隶以希腊语和古典知识教授罗马人,荷马、赫西俄德、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成为罗马孩童熟悉的作家。在公元前3、2世纪,教育逐渐制度化了,并融入到希腊知识体系中。绝大多数学校为希腊人的奴隶、自由人所掌握。对于大多数罗马学子来说,到东部希腊世界的“学术中心”游学一次是非常光荣的事情。 古典时代的希腊诸强如斯巴达、雅典,如果不能靠权力使一些城邦服从他们,那么这些强邦就会屈从于别的城邦。这种原则为马其顿的君主们所继承:亚历山大大帝接受了这一原则并利用波斯帝国在亚洲的旧有管理机构,建造了许多新的城市,塞琉古王朝的君主们又增加了更多的城市。而建立在城邦基础之上的罗马帝国也继承了希腊的这一传统。城邦为罗马传达命令提供了方便的途径,也为罗马通过税收的途径提供了它对资源的需求。 在希腊化诸行省里,罗马从统治西西里时起,就在自己城邦的基础上安排他们的统治措施。在各个行省里,只要有现存的乡村网络系统,罗马就把它当作基础,这些乡村大多数在元首统治原则下成为城市。直到公元前148—147年,罗马才在东部地中海世界固定任命地方行政长官,代替以前派遣的司令官,进行战争或者组织那些情愿与罗马结盟的民族。 罗马人在小亚细亚各个行省建立了一些老兵殖民地,在那里认真地传播着希腊文明。她并没有采取任何新的方法,而只是延续先前统治者的措施。像希腊化的君主制一样,罗马在共同的基础之上把一些分散的群体组织在一起建立起新城市,这些君主制在比较好的市政系统的发展下继续起着作用,并鼓励各个行省之间的相互贸易。 罗马从希腊那里一直在不断学习新的东西。安条柯二世、安条柯三世和腓力五世,甚至托勒密二世、亚历山大也曾做过类似的陈述:自由是希腊与罗马保持友谊的条件。所以,罗马对于直接干涉希腊事务采取小心谨慎的态度。罗马人有权指定他手中的城市为“自由城市”。那些一旦获得自由的城市将拥有他们自己的法律,没有罗马人的驻兵,也不缴纳贡物。在晚期共和时代,一些罗马人成为雅典的公民,实际上这些公民也被选举担任各种各样的市政委员会。罗马相信采取这些措施可以确保希腊社会中比较富裕的人、社会贵族来统治政治和司法。这个雅典事例表明罗马权力对希腊城市施加的影响,但也表明了希腊政治文化的反作用。 公元前31年发生的阿克兴战役使得奥古斯都在地中海世界获得了无可争议的霸权,使这个世界获得了一段和平时代。是希腊人使罗马人意识到自身的独特个性,而当罗马在吸收希腊人文化的时候,也在努力形成罗马自身的历史、传统,这一切似乎意味着一个真正的新罗马的诞生。诚如贺拉斯所说:“希腊化在意大利最大的战利品是罗马。”[22](Ⅱ,Ⅰ,Lines 156—157)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