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2003年退休,今年整退休10年了(70岁)。10年来,我未离开我所钟爱的考古事业,未离开考古第一线。退休前,我女儿一直担忧,怕我退休后离开了几十年的田野考古工作呆在家里,非憋出病来不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多余了。因为在我退休的前一年,国家文物局就把一项重大的考古任务交给了我,使我田野考古的生命得以延长,当然这也是国家考古事业的需要。 记得那是2002 年夏季的一天,我老伴刘庆柱对我说:“小白(白云翔,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让我转告你,国家文物局要你和西安市考古所一同去做阿房宫。”我一听就说:“我明年就退休了,还是让我在汉城队干到最后吧!再者,我脾气特别急,又心直口快,影响了和西安市文物部门的关系怎么办?”我老伴也认为我办事太较真,怕合作不好,说:“你不想去就算了。”过了几天,我老伴又对我说:“国家文物局还是坚持要你去做阿房宫,那你就去吧。”我说:“既然这样我只好去了。”事后,我在庆祝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十周年大会参观完库房后的座谈会上,听国家文物局关司长说:“根据李岚清副总理‘赶快做好阿房宫的调查工作,以便进行保护’的指示,要尽快成立考古队,去做阿房宫的考古工作。当时考虑到在全国秦汉考古工作者中刘所长和李老师做都城考古对宫殿发掘经验丰富,去做阿房宫考古比较合适,因为刘所长不可能长期蹲在一个考古工地,而李老师有条件盯在考古现场,故我们请李老师去做这个工作了。” 2002年8月我到西安与市文物保护考古所协商组队问题。社科院考古所由我和张建锋参加。西安市所由所长孙福喜、副所长尚民杰及副研究员王自力参加,由我担任领队,孙福喜为副领队,我们一致同意聘请刘庆柱当顾问,自此阿房宫考古队正式成立。 王自力同志在赵家堡租到了一座农家小院,进行了简单修缮,买了床、桌椅、板凳、被褥等。市所派了两个技工(小王和小严)住进了考古队驻地,由女房东负责做饭。十月份考古队就地招进了民工,开始了对阿房宫遗址的勘探和发掘。 考古队工作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确定阿房宫的范围,给国家制订保护阿房宫遗址的规划提供科学依据。 考古队首先选定了立有保护标志的阿房宫主殿即前殿遗址做工作。那一天,我、老刘、孙所长、王自力同志等同技工和全体民工扛着探铲浩浩荡荡一起登上了位于西安西郊、三桥镇西南的前殿遗址夯土台基。台基很大,除了果树以外全部是麦田。我们决定从殿址西部入手开始勘探。当时老刘还对大家说:“台基这么大,上面应该是个宏伟的宫殿建筑群,有皇帝办公的大朝正殿、下朝后休息的寝殿、皇后的宫殿及大臣们、警卫们、宫女们等等所呆的地方......” 因我在汉城队的发掘任务还没结束,故当时我还要回到那里去,但要经常到阿房宫队来。这里的日常工作就由王自力负责。 钻探了一个多月后,未发现秦代宫殿建筑遗迹。我决定发掘两个探方看看情况。结果在探方内也未见秦代文化层,未发现秦代建筑材料、也没有宫殿建筑遗迹,只有东汉乃至宋代的砖瓦残块。看到这情况,我觉得全身发凉,真是从头凉到脚了。站在探方内,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这样?在阿房宫前殿遗址的夯土台基上居然没有秦代堆积层,没有秦代建筑材料,没有发现秦代宫殿建筑的一点遗迹,这太奇怪了。我发掘了几十年的秦、汉宫殿建筑,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那么阿房宫的建筑哪里去了?春节回到北京,我也没跟老刘说此情况,心情一直很郁闷。春节刚过,我就到了阿房宫考古工地工作,加大力度,使钻探、发掘工作向夯土台基东部推进。我采取了密集以梅花布点的方式勘探,一平方米钻五个探孔。即使这样,我还是怕遗漏掉任何一点遗迹现象,密集之处,隔0.2米就钻个孔。钻探的同时,还开探沟数十条,最长的探沟长65米、探沟最宽为4米。 ![]() 在阿房宫北墙发掘 2003年3月份,我彻底完成了在汉城队所担负的发掘任务,就与张建锋一起住进了阿房宫考古队驻地。就此,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了阿房宫遗址的考古工作上面。 当时因前殿遗址是位于西安市和长安县两不管的交接处,社会治安较乱。赌博、吸毒的很多,抢劫、偷盗事件多有发生。我时刻担心出事,故要求考古队驻地的大门总是处于紧闭状态。 阿房宫遗址的考古勘探和发掘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每天都很累,可是租住的房子出了问题,故在2004年四月底,考古队又搬到了聚驾庄的一座院子里,并且另找了一位农村妇女做饭。一直到阿房宫考古队工作结束,我们都一直住在那里。 考古队的勘探和发掘工作抓得很紧,每年过了春节就开工,到第二年的春节前夕才停工,工作进展很快。到2003年12月,夯土台基上面没有被房屋、水泥路面等覆压的部分基本都进行了考古工作。在12月5日,考古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由我介绍了阿房宫考古队一年多来的考古收获。新华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及陕西省和西安市的电视台等国内多家新闻媒体都参加了。当我带着各路记者到夯土台基上面参观现场时,我很不经意地对记者说:“我们在台基夯面上面怎么没发现一点火烧痕迹呢?看来好像项羽并没有烧阿房宫。”不成想,就这样一句话,第二天,各电视台、报纸、网络,铺天盖地,都说我给项羽平反了,项羽根本就没有烧阿房宫等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驻陕西记者站的站长当时就让我在汽车里对全国人民说“项羽没有火烧阿房宫。”我在北京的一高中女同学也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说:“我在北京听到了你说阿房宫没有被火烧的事情。”一时间全国大江南北都知道了项羽没有火烧阿房宫的消息。那时考古队的电话都快打暴了。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天晚上11点半的时候,我接到了浙江省电视台的一位女记者给我打来的电话,她非常激动,说:“太难了,今天是上天保佑我,终于给您打通了电话,我们这里早已准备好了画面,就是请您给这画面配音,让观众亲耳听到您这位阿房宫考古第一线的专家根据考古资料说出项羽根本就没有火烧阿房宫的事实。”当然我满足了她的要求。 届时,全国文物考古工作会议正在广州召开。有个别学者不了解情况,长期脱离田野工作,在那里居然说:“项羽火烧的垃圾在农业学大寨农民平整土地时被拉跑了,所以才没有发现火烧痕迹。”这话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真为这些知名专家学者说出这样没有水平又无知的话感到悲哀。假如位于下面被火烧的秦文化堆积层(即火烧的垃圾)被农民拉走了,那为什么位于上面的东汉、唐、宋等时代的堆积层却还存在着?这是不可能有的事,这是最一般的、最普通的考古常识呀!为了找更有力的证据,我在村子里又进一步进行调查访问,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找到了当年在阿房宫夯土台基上面平整土地的两位生产队长。他们均回忆当年平整土地并没有把台子上的土都拉走,这就有力地回击了那些自以为是、不了解情况就胡说八道的人。社科院考古所科技中心主任赵志军研究员还特地去了那里,在夯土台基各部的不同深度取回土样,进行了植硅石分析,亦得出了该夯土基址未被大火烧过的结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