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以汇兑为中心的区域资金流动 京津地区与上海之间的汇兑,以天津为中心,“北京国内汇兑行市,向来大概视天津为转移,盖天津为华北商务集中之地,与各埠皆有汇兑往来,北京近在咫尺,自不免被其势力所支配”。(23)作为华北地区的最大通商口岸,天津集中了该区域内的大部分贸易与资金。“藉天津为吞吐之导者,内地是也,而此范围颇广,直隶、山西各处无论矣,即满洲之西部以及西伯利、蒙古皆在天津港势力范围之内。”(24)华北一带的猪鬃、皮毛、山货等土货出口,也多在上海转口,输往各地:“出口以及复出口、土货土产运外洋者,皆须运至上海,再转运外洋”,(25)“北地通商口岸以天津最巨,富商巨贾百货云屯,恒藉上海银根为挹注”。(26)从这些汇兑关系的描述来看,京津地区与上海的汇兑关系十分密切。 在天津,经营申汇的机构主要是银号,由于银号和工商业者交往密切,熟知他们的信用状况和经营业务,且手续简便,费用低廉,受到工商业者的欢迎,银行和工商客户皆委托银号代办。在申汇交易过程中,买卖双方往往由跑合铺居中介绍,经纪人从中跑合,天津申汇市场著名的跑合铺有信记、通记、公记等,其中以公记规模最大,各铺经纪人共有二三十人,这些经纪人居间联络银钱行号与工商业者,掌握着天津市场的申汇交易和汇兑比价。(27)1909年,天津钱业公会开始统一议定申汇的电汇行市,每日两次,午后2时和4时开盘。各银钱行号每天将经手的申汇收交差额,委托经纪人寻找对手,达到收交平衡。每天下午2时之后,经纪人即向各行号、洋布庄、棉纱庄等收揽买卖申汇业务,4时左右集中到跑合铺商订本日申汇行市。“如供需基本相等,即大致照昨天行市,由跑合铺介绍卖者;倘卖出多而买进少,即须斟酌提高行市,行市提高(即上海规元落价)暂时停止出卖,而申汇之供给减少,同时因规元落价,便不欲购进申汇者乘机买进,买卖数量大体相符合;反之买多卖少,则斟酌压低行市,使买者减少卖者增多,供需又相抵”,(28)申汇成交后,买卖双方当日分别以电报通知上海对方的收付款行号,次日上午买卖双方正式收交,上海的两对方行号也同时收交。 华北地区的申汇市场,均以天津申汇为中心,因为天津行化银与上海规元之间向有平价,而天津与其他各地,除北京和营口外,均无银两平价,天津向其他各地汇款,只能以两地各自对上海的平价折算,由此形成天津对全国各地的汇兑,无不和上海发生联系:“津市华商银行,悉数经营内汇业务,通汇地点广及全国各大城市,中以对上海汇划为最繁。”(29)天津的各银行号每天汇入汇出必然出现差额,若汇出多于汇入,轧差后占用上海方面资金,必须通过买入申汇的办法予以弥补,或汇出少于汇入,轧差后上海方面占用天津方面资金,又必须通过卖出申汇将此部分资金调回。(30)20世纪初,天津的申汇市场规模还比较小,据统计,1909年“津郡汇票每日扯算,不过十万左右”,(31)民国之后,天津的申汇市场迅速成长,规模亦逐渐扩大,1921年天津申汇每日成交数额已达30万~50万两,最少时也有10万两,至1933年废两改元前夕,每日成交额经常保持在40万~50万两左右。(32)1946年从天津汇出的款项上海一地占58%,汇入的款项中,从上海一地汇入的占66.1%。(33)1947年中央银行在关于华北地区的金融状况检查报告中也总结道:“津市行庄汇兑业务中有一明显之迹象,即来自华北腹地之资金集中津市,转向南流,自北平汇入,向上海汇出之汇款为汇兑款项中之主流,几成固定形势。”(34) 汇兑的形式,有电汇、票汇、信汇、条汇等数种,“汇水成立之要素,一曰银根之松紧,二曰运现之费用”,银根之松紧,是影响汇兑成本的首要因素,“各银行收入汇水,本属一种手续费性质,故当时不能不估计汇往地方之市面金融情形,如该地银元宽松,厘价低落,则收水较低,否则较大。但有时汇往地方,因出口减少之关系,金融奇紧,理应收水较高者,各银行反而揽做汇交,不但汇水未增,抑且减轻汇水甚或倒贴”。(35)如果汇往地方,因特殊关系,非运现接济不能照交者,银行还必须考虑扣除运现的费用,以1917年从上海运现银到北京为例,除按照当年上海规元与北京公砝之间的汇价即公砝1000两合规元1057.88两,规元1000两合公砝946.04两折算之外,还须扣除自沪至津轮船水脚每千两约2.5两、自津至京车力1.75两、码头捐0.33两、保险费0.7两、木箱费0.175两、人力0.05两、运输时间按周息五厘六天计算0.85两,每千两运现成本共6.355两。这样的话,由上海运送规元1000两到北京,扣除了上述费用后,只能以993.64两计算,合公砝940.02两。(36)随着银行营业汇兑机构的逐渐增多,以及银行间相互代理收解关系的日渐成熟,上海与京津之间的汇兑很少有需要通过运现的方式实施汇兑的现象。 京津与上海之间的汇兑,最早由票号执掌,如著名日升昌票号在1886年时即已在京、津、沪三地同时设分号,经营上海与京津之间的汇兑业务,据清末各地票号数量统计,北京、天津、上海三地是票号最集中的三个城市。(37)1906年日升昌上海分号收汇328.6万两,交汇331.7万两,京津地区收汇209.8万两,交汇214.3万两,是该号汇兑业务最大的两个区域。(38)当年该号在两地的汇费收入分别为28942两和54527两,(39)可谓是获利丰厚。如前所述,钱庄兴起后,逐渐取代了票号在国内汇兑业务中的位置,由两地钱庄把持的申汇市场日渐形成,曾有天津业者感叹:“全市之汇价,悉听命于少数跑合之手。”(40)近代银行成立后,不少都致力于发展国内汇兑,特别是几家大银行,在他们的章程中,都把经营内汇业务同存款和放款并列,“存、放、汇”成为银行的三大业务。大银行资金雄厚、信誉高,分支机构众多,在开展汇兑业务方面占有明显的优势。1927年前后,天津已有中外银行34家,汇兑成为各家银行的主要业务之一。(41)30年代以后,上海的内汇市场亦基本上已被中国、交通、上海等几家大银行所包揽。(42) 金融汇兑之外,京津地区与上海之间的现金流动亦是一个值得观察的金融互动内容。以流动量最大的银元为例,(43)1922~1931年十年间,从华北地区流往上海的银元为4127.2万元,其中从天津流出的数额为2992.4万元,占流入上海总量的3.414%,是排除杭州、南京两地因系铸币厂所在地因素之外,向上海输出银元较大的区域之一,仅次于与上海咫尺之遥的镇江。十年间上海输往天津地区的银元为6939万元,占全部输出总数的10.123%,是最大的银元输出区域。(44)通过这个统计我们可以基本判断,京津地区与上海之间互为对方最重要的现金出入区域。 京津与上海路途遥远,是什么因素诱发两地之间数额巨大的现金流动呢? 首先,金融季节的差异是两地现金流动的首要因素。京津与上海因覆盖的区域经济条件不同,尤其是社会生产的性质不同,各自的金融季节有所差异。两地金融季节的大致对比,参见表1。 观察表1关于两地金融季节的比较可知,上海第一季2~3月商业大都尚未开市,银洋存底丰厚,且少有用途,故市场表现十分宽松;第二季4~6月长江流域丝、茧、茶等大宗出口商品上市,且又是端午结账日期,洋元需求量日增,故现金十分紧俏;第三季7月份各业无甚大宗业务,市场平平,现金需求量减少;第四季8~10月棉花、小麦、杂粮等接连上市,且处于中秋结账之时,各业需款孔殷,金融市场十分紧迫;第五季11月市场交易种类与交易量平平,银洋无大量进出,金融市场极为平和;第六季12月至次年1月,正处年底结账之期,商贾需用现金甚紧。(45)京津方面,10~12月金融市场最为吃紧,因为这一时期华北的农产物品如棉花、小麦、高粱、芝麻、花生、核桃仁、杏仁等,先后登场,或运至京津地区销售,或当地商人赴内地收买,需用款项极多,市场上洋厘市价无形被推高。2月年关虽贸易基本停滞,因年底结账所需,银元与行化需求量也十分巨大,但因时不若农产上市时期大量现金流入内地,银钱行号银底较丰,厘价一般很难出现大涨。3~5月天津白河及其支流解冻,蒙古、绥远甚或甘肃等地皮毛贸易逐渐兴旺,京津地区作为皮毛的加工与出口集中地,现金需求有所紧张,但与秋冬季相比,则要缓和得多。6~9月京津无大宗商品贸易,商业疲软,市面银根异常宽松。(46) 对比京津地区与上海之间金融季节的异同,我们可以发现,两地金融季节的时段既有相同,又有差异。如两地在年关前后市场上的现金都比较紧俏,而5~8月京津的银钱市场相对轻松,上海则因长江流域丝、茶大宗的上市而银根趋紧。金融季节的差异,给两地的现金流动提供了可能,京津的银钱行号“多在上海设有寄庄,常川委派专员,俗称津客,逐户办理调剂款项事宜……故当本地银根松动时,各银行号均将款项调往上海活动,遇本地银根紧急时,亦以向上海调款为主要之应付方法”。(47) 其次,平衡埠际贸易导致的收支失衡引发的现金流动。埠际贸易的交割必然会引起地区间现金流动,当两地的贸易基本平衡时,资金流动可以通过汇兑方式解决,而当贸易差距过大时,巨大的贸易差额以汇兑的方式实现平衡往往代价过高,反而不如运送现银经济。京津地区与上海的埠际贸易中,京津地区长期处于入超地位,如1936年天津输往上海的商品总值为3253万元,同年上海输往天津的商品总值为6254.9万元,(48)后者几乎是前者的两倍。时人在梳理上海、平津、汉口三地的现金流动关系提到:“平津与汉口,一为行化码头,一为洋例码头,对于生银尚多需要,故进出口均有往来,惟天津需要现银,远甚于汉口,而输沪之现银,远不如汉口,结果汉口之现银,一往一来,差额不大,而天津则有巨大之入超,计十年来净进银两至四千一百余万两之巨,由此可知天津输往上海之货物总值,必远大于上海输往天津者,故需利用银两之输出,以为挹注之道也。”(49) 再次,其他各类突发事件导致的现金需求。如1933年初日本为巩固伪满洲国政权,关东军在东北及华北地区发动了接连的军事行动,1月攻占山海关之后,2月下旬又展开针对热河与长城一线的作战,导致华北地区形势空前紧张,(50)动荡的局势使“平津人心浮动,纷向银行换款,当地金融甚为紧张”,京津市面一时银根短缺,各银钱行号纷纷告急,上海金融业为保金融稳定,亦出手相助:“本埠各银行在平津设有分行者,为调剂金融起见,咸运送现洋,前往接济。”(51)又如1934年白银风潮中,上海白银大量流出,导致市面现金紧张,天津金融市场亦被波及,当地白银汇水高涨,天津中国、中央、交通三行“转请沪方总行运现款500万来津,藉资调剂金融,安定社会人心”。(5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