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杨朱主张应把生命个体摆放于首位与优先地位。通过庄子的思想视角我们可判杨朱在先秦道家发展过程中的承上启下地位,其对庄子有着较大的影响,庄子对杨朱思想给予了深度解析;孟子认为杨朱的“为我”是极端的自私自利,缺少为群体、为天下的刚健精神;荀子认为杨朱学说意旨的主导是如何更好的“君人”,但荀子与杨朱对此的着眼点存在着差异;韩非子以其刑法治国的政治主张来评议杨朱思想,认为杨朱学说多说教,不具备转化为现实执行力的条件 关键词:先秦哲学;杨朱;生命个体思想 作者简介:王敏光,洛阳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陕西师范大学哲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 课题: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5FZX016);河南省高校科技创新人才支持计划项目(人文社会科学类)(2017-cxrc-012);河南省高等学校青年骨干教师资助计划项目(2014GGJS-117)的阶段性成果。 虽然现存杨朱有关其人及其思想的资料较少,但我们仍可从先秦诸家的阐释中得知杨朱学说在先秦时期产生的巨大影响。但何以轰动一时的学说,却在同时代人及后人眼中屡遭批判,甚至被视为极端学说,以致遽然消失?孟子等人的猛烈批判固然是失传原因之一,但其根本原因我们还需从杨朱自身思想理路中加以探究。 一、庄子思想视域中的杨朱生命个体思想 杨朱在《庄子》中作“阳子居”共计出现五次,作“阳子”一次,杨、墨并行出现四次,我们通过庄子思想视角可展现杨朱在先秦道家中承上启下的地位,也可见杨朱对庄子的影响,及庄子对杨朱思想的解析。在《庄子》中杨朱(阳子居、阳子)以学道者身份出现,首次见于《庄子·应帝王》篇,阳子居向老子讨教明王治国之道,老子针对杨朱的困惑,言: 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① 此段材料记述了阳子居向老子学道的情形,杨朱修身、治国之道,固然是以生命个体身心的养护为前提,但此过程并不是对生命个体自然本性的扭曲,而是顺应生命个体本性,采取“自然”与“无为”的方式对待生命个体,此主旨在先秦道家思想是一以贯之的。在庄子看来,杨朱思想似乎是不符合自然与无为思想,但把老子思想主旨归结为“游于无有者”,显然是被庄学化后的老子思想。另一则有关杨朱向老子学道的材料出现在《庄子·寓言》篇。庄子以老子为引介把杨朱归结为老子弟子,说明杨朱思想有着明显的道家思想倾向,但在庄子评述中,杨朱与墨子学派并举,说明杨朱虽受老子思想影响较大,但却独树一帜。此也彰显出先秦道家思想在战国早中期主要以杨朱思想形态流布于世。 另外《庄子·山木》篇提供了杨朱(阳子)受逆旅之人启发而大悟的材料,向我们展现了庄子视野中杨朱思想的另一个侧面。阳子游历到宋国时,碰到一得道之人,有妾二人,一丑一美,但此人一反世俗界常人的看法,贵丑者而以美者为贱。面对阳子的困惑,此人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②阳子从此番论述中幡然醒悟,得到“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③的感悟。美、恶作为一对对立哲学概念首现于《老子》中,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④,对于是否存在客观美、恶标准,老子没有给予过多论述,老子此思想意在批判世人对所谓美的过多偏执,及对恶的忽视。在老子看来,美、恶之间存在着转换。庄子所描述的逆旅之人显然是得道之人,逆旅之人对于世俗美、恶标准给予了批判,认为美、恶只是相对概念。老子与庄子对美、恶看法的不同在于前者指出美、恶是相对的,重在批判世人只执着于美,而忽视恶;而后者主张美、恶不仅仅是相对的,并且进一步认为不同生命个体应具有不同的美、恶标准。杨朱从逆旅之人对美、恶论述中得到启发,认为修养自我生命应当“行贤而去自贤之行”,从杨朱对此的认同中体现了其对老子自然与无为思想的延伸。贤与不贤的分歧是滞于名利的世俗看法,在杨朱看来,以名显于世是以名与贤对生命本性的损害,对其他生命个体而言也是一种损伤,此与杨朱生命个体思想相吻合。 在《庄子》书中另一组记载杨朱的材料,是以批判杨朱的形式出现的,一方面反映了庄子对杨朱学说的定位,另一方面表明了庄子对杨朱学说中极端理论的批判。在庄子看来杨、墨是: 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⑤ 在此庄子把杨、墨学派的理论视为与名家“坚白论”一样,是无用之言。杨朱对名与实的论述是直接从名对生命个体生存的作用谈起,认为名是生命个体生存的牵累,生命个体不应当外求于名,而应该着眼于当下生命过程的快乐,但对于名与实的辩证关系,杨朱并没有给予进一步深入论述。因此,我们从总体上来看此段有关杨朱的论述,与《庄子》内篇对杨朱思想的评价基调不一。《庄子》虽总体反映庄子思想,但考虑到《庄子》外篇与杂篇有些许庄子后学思想渗入其中,且杨朱学说虽流布一时,但潜含着对生命个体极端重视的倾向。因此,笔者认为此对杨朱的评价,当是庄子学派对杨朱后学的评判,杨、墨并提,这在《庄子》外篇与杂篇中多有映现,如: 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⑥ 此段主旨在于对世俗圣、智观点的批判。以庄子思想理论倾向来看,认为杨、墨均是逞口舌之利,是为有损于生命个体德性的行为,此与《庄子》内篇认为杨朱由于受到老子及具有道家思想倾向逆旅之人启发而得悟相一致,依此,笔者认为杨朱生命个体思想的主导应是在合于老子自然与无为思想基础上的进一步阐发。 再如在《庄子·胠箧》中列举了使自我本性失去的五个因素,是为五色、五声、五臭、五味、趣舍,皆“生之害也。而杨、墨乃始离跂自以为得”⑦,庄子列举此五个方面是与老子所言“五色”、“五音”、“五味”、“驰骋畋猎”、“难得之货”蕴含义理相通,同是对物欲之害的批判。杨朱在养生方面追求的是“全生”,反对“以物累己”,而这里则明显是批判杨、墨孜孜外求的理论主张,应当是庄子对杨朱后学为“全生”而“全生”的评判。另外一则是通过庄子与惠施的对话,对儒、墨、杨、名等家理论孰是孰非展开讨论,庄子曰:“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⑧惠施给予的回答是“儒墨杨秉,且方与我以辩,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⑨惠施指出了当时诸家争论的实际状况,庄子认为各家的理论均是追逐外物,丧失本然自我的做法。 综合来看,庄子思想视域下的杨朱思想,应有以下区分:在《庄子》内篇中出现的杨朱,是深受老子思想影响的道家学者,杨朱把老子哲学中整体化、模糊倾向的个体思想,阐释为具体的、至上的生命个体,把生命个体置于一切事物及其关联中的中心位置,但这并不是仅仅以自我生命个体为中心,而是在珍视自我生命个体前提下,对其他生命个体以及群体给予的关照之链。而《庄子》外篇、杂篇中的杨朱,则受到了庄子及庄子学派的批判,其实其中呈现的杨朱思想是杨朱后学极端发展的体现,把杨朱“全生”、“贵己”、“乐生”、“任死”等方面的生命个体思想给予了极端化诠释。这在庄子看来,此逐于外物之理论及行为,自然是对生命个体本性的一种戕害。对生命个体的重视无可厚非,但这种理论往前走一步,则易踏入以自我为中心而不考虑他人之境地,走向享乐、纵欲的极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