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的复杂性与中国故事的单一性 该怎么讲述今天的“中国故事”?首先当然是要认识今天的“中国”。从苏东剧变的国际冷战格局转化开始,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日益进入到市场经济主导的发展与建设之中,这种变化体现在思想与文化上就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精英启蒙与理性主体的“态度的同一性”内部分化,出现了保守主义、民族主义、新自由主义与新左派等多元并起,且相互争扰不休的局面。这被思想史家归纳为“启蒙的自我瓦解”,造成共识性的坍塌。从国家政党政治的角度来说,则因为市场与消费的全面意识形态化,而导致了原先阶级架构的变形,政治体制与社会形式脱节,进而形成“代表性的断裂”。这个后冷战时代的文学也因此具有了所谓“后革命的转移”和“后社会主义”等话语所表述的新形态。 这种重返流动、变易的中国现实,充满种种难以一言以蔽之的复杂性、变化性和丰富性。但是反映在文学上却令人吊诡地出现了某种同质化和单一性的局面,从90年代陆续命名的新写实主义、新历史主义、“分享艰难”、“日常审美”等话语来看,催生了体制性的官方主导性文学、精英严肃文学、大众文学的三分格局。1998年的“断裂”问卷,进一步将“民间”、“知识分子”立场的分化问题区隔开来。然而,这种多元与分裂只是表象,事实上不同的立场、价值与美学观念,迅速在消费的动力和市场的牵引下形成了一种替代性的隐秘文学意识形态。 这种新型文学意识形态就是以颠覆崇高、跨越雅俗,拆解已经日益僵化的政治意识形态一体化,进而强调日常生活、民间经验、个人主义与碎片化,体现在美学形态上就是犬儒主义的升级与向全社会范围的蔓延,告别革命、远离理想、戏谑解构、张扬欲望成为文学书写的主流。如今回望1990年的中国文学,最重要的贡献是突破了政治与革命的较为单一的主导性格局,引入了日常生活这一维度,然而至其末流,不免是甚嚣尘上的“美女写作”、“下半身写作”。这固然具有解放与张扬人性的性质,让原先被遮蔽和禁锢的身体、欲望获得了自由,却也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它可能一方面被资本所牵引,从而让文学变成了金钱和市场的奴隶,这使得它与自己的自由诉求背道而驰;另一方面在丧失了更广阔的关怀之后,文学只能成为貌似独立的散兵游勇,那种试图从中寻求突破的审美自足话语为导向的“纯文学”在实际上成为自我放逐的另一种说辞,不再有人关心。这两方面都是主体性的颓败。这样的“中国故事”是虚假的中国故事,或者至少是片面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