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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特缺”传说的实质分析 “特缺”传说在人口规模不大，分布范围也相对集中的基诺族中广泛流传，成为基诺族社会记忆和口传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这些“特缺”传说为什么会形成，并在基诺族社会流传？“特缺”传说所叙说的食人者，在基诺族社会历史上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一）“特缺”传说的产生与存在：基诺族对他者的认知和想象 传说的广泛流传，表明对“特缺”的认知意识在基诺族的历史记忆中曾经广泛存在，那么“特缺”对基诺族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特缺”是真正存在过的一类人吗？ 仔细阅读各种“特缺”传说的描述，可以发现通常情况下“特缺”与基诺人在外表上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还能在基诺族社会中取得丈夫、妻子、嫂子、男友、伙伴、猎手、舅舅、巫师等角色。但是正常人在暗中观察，特别是夜晚，就会发现“特缺”会吃人，还会变为花豹、老虎、野猫一类的动物。也就是说，在基诺族的观念中，“特缺”既不是自己所认同的人，也不是自己所敬畏的鬼，而是能变成凶猛动物的同类“他者”。正如一首儿歌所唱：“家猫来了，野猫来了，豺狗来了，老熊来了，豹子来了，‘特车’——食人者来了！”⑥。在这些众多与“自己”相伴而存在的“他者”中，显然，“特缺”是最为独特的一类。那么这类给人们带来恐惧，且很难辨识和防范的“特缺”在基诺族社会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通过对“特缺”传说记录文本的分析和相关内容的田野调查，我们会发现，其实，“特缺”传说反映的是基诺族在与外在的自然及其他社会互动过程中形成的对他者的认知和想象；同时也映照了自身社会内部的诸多事实。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就空间方面而言，虽然“特缺”传说在整个基诺山都有流传，但是此类传说在巴卡、亚诺、札果、巴来、茄玛等村寨却最为集中。而巴卡、亚诺位于基诺族聚居的基诺山的东南边缘；巴来处于基诺山的西部边缘；札果、茄玛则位于基诺山的北部边缘。上述这些村寨向外延伸的空间，即是其他民族群体分布、居住的地方，可见，这些村寨也就成为基诺族与其他民族交往的前沿地带。至今在基诺山巴卡一带还传唱的歌谣《汉家大哥哪里来》：“汉家的大哥哟，你们从哪里来？札果、札吕寨有一条岔路，你们从这条岔路上走过来！你们带来了糖吗？你们带来了核桃吗？我们有新鲜的嫩茶，我们用茶叶与你们换。”就记录了这样的社会现实。显然，“特缺”传说的流传空间也主要集中在基诺山与外界有着广泛接触的边缘地带，这并不是偶然。由于在这些边缘空间，基诺族与他者交往更为频繁，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更多，因此，对他者进行了解，形成具体的认知也最为渴求。 从时间方面来看，由于基诺族没有文字，“特缺”传说没有形成固定的纸质文本，对其流传的时间也就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根据讲述者的叙述，以及口传文本涉及的具体内容，我们可以对“特缺”传说流传的时间进行推测和分析。首先来看“特缺”传说中所说的“特缺”存在于基诺族社会的时间，根据其叙述，可以得到的信息是：“特缺”大致是神话传说时代的存在物。“据说还处在动植物都会说话的历史阶段，基诺山区有一种样子像人，懂人语会吃人的‘人’，基诺语叫‘拖超’，‘拖’意为‘直’，‘超’意为挖心。”⑦那么动植物都会说话的历史阶段确实存在过吗？无疑，答案是否定的，但是这却反映了在受现代科学思维影响之前基诺人对世界的认知，以及对异己的他者的认知方式。“如果我们再进一步被引致‘在其他所有生物（不只是动物，还包括植物）与人类之间，并没有不能克服的鸿沟’这样的体会的话，我们也许就会参悟到远超过我们所能臆想得到的更丰富的智慧。”⑧也就是说，实际上在基诺族传统社会中，人们的时间观念不是线性的。虽然有研究人员对“特缺”传说进一步分析后，认为可以就“特缺”传说的产生的时代得出稍微具体的时间，即“特缺”传说产生于基诺族来到基诺山定居之初。“流传于基诺山的各种‘特缺的传说’，也显示在基诺人来到之前，这里早有另一批土著捷足先登。这批人，基诺人称他们为‘拖搓’（也有的村寨称为‘特缺’），意为‘会吃人的人’。”⑨但是，事实上，对于传说讲述者和流传区域的听众而言，传说涉及的具体的时间是不重要的，“所谓过去是一个很大的事件仓库，而他们的神话和历史的分野并不是基于清楚和确实的时间分段。”⑩ 就“特缺”所指涉的主体而言，在基诺语当中“特缺”除了特指食人肉者之外，通常可以也用来骂那些“混吃乱吃”的人，或者说“特缺”是指什么都吃的人。也就是说“特缺”可泛指那些打破基诺族饮食禁忌和规则的人。另外，基诺语“特缺”一词中，“特”意思为“咬”；“缺”意思为“朋友”。故“特缺”引申为“会咬人的朋友”。因此，在传说中，有的“特缺”是与基诺人同居一个村寨的；有的“特缺”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寨子。如在《从食人者寨逃出的小伙》中就讲述了“一个小伙在打猎中迷路，傍晚误入了食人者村寨。”[11]开始他并没有察觉，于是留下来与村中的一个女子者同居并生了孩子，但后来小伙子发现与自己同居的女子是个食人者，就杀死了她；而且在小伙背着与食人者所生的孩子逃离过程中，又发现他们共有的孩子也是一个食人者，就用箐沟中的大石头把孩子也砸死了。显然，从这则传说来看，“特缺”所指涉的主体看上去是与基诺族没有差别的一类人，但是他们的所食之物却是基诺族不认可和不能容忍的。那么，这些“特缺”究竟指的是什么样的人呢？有研究分析称：“他们可能是一批个子矮小的黑人，类似于今天分布在南太平洋群岛地区的俾格米人。基诺族先民及一些民族的到来，迫使这批黑色先民的一部分南迁，而另一部分则被同化或杀戮。”[12]如果说，“特缺”是指早期与基诺族一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那么这些人真的会吃人吗？显然，不是这样的。其实“特缺”传说是基诺人对与他们在不同层面发生交往的他者的记忆。也有研究者认为：“‘特缺’当是人格化了的凶暴残忍的野兽。”[13]“特缺”在本质上，其实是基诺族社会关于恶的象征，而这种恶通常被附着在异己的自然、社会及自我内在的他者身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