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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安大簡《詩經》文本的錯訛現象

http://www.newdu.com 2019-10-11 武汉大学简帛网 郭理遠 参加讨论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
    

    《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最近出版,公佈了安徽大學所藏戰國簡本《詩經》的全部內容。[1]安大簡《詩經》全篇以楚文字抄寫,是目前所見時代最早的《詩經》抄本,在古文字學、文獻學等方面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所以一經公佈,就引起了學者們的極大關注。[2]
    文獻在傳抄過程中受主客觀因素的影響,不可避免會產生文本上的訛誤。就出土文獻而言,基本上每批材料都有此類現象,不少學者曾做過相關研究。整理者及其他研究者已經注意到安大簡《詩經》文本的錯訛之處,我們在研讀過程中,也有一些發現。今選取一些較爲確定的例子草成此文,主要從錯字、脫字、倒文和符號問題四個方面談談這些錯訛現象。
一、錯字

    本文討論的“錯字”僅限於文本層面的錯訛,很大程度上與書手個人因素有關,一些在不同批材料中多次出現、可能當時已經“習非成是”者不包括在內。
    (一)
    今本《周南·關雎》“寤寐求之”、“寤寐思服”以及《魏風·陟岵》“行役夙夜無寐”諸句中的“寐”字,簡本均作“”(簡2、簡73),整理者注云:
    “”見於《包山》簡一四六、《郭店·六德》簡三、《上博六·天甲》簡一一、《清華叁·赤》簡七等,从“爿”“帚”,即“寢”字異體。《毛詩·魏風·陟岵》第二章有“行役夙夜無寐”句,簡本“寐”亦作“”。毛傳:“寤,覺。寐,寢也。”《淮南子·墬形》“寢居直夢,人死爲鬼”,高誘注:“寢,寐也。”楚文字“寐”字有一種形體作“”(《上博五·季》簡一〇),又从“”(寢)。秦朝焚書坑儒,典籍失傳,至漢代口耳相授,漢代學者可能見到了“寐”字从“”的寫法,把“寢”誤認爲是“寐”;又因“寢”“寐”互訓,意義相同,於是“寤寢”就變成了“寤寐”。或説以楚簡“寢”作“”例之,楚國文字“寐”可能或作“”。疑簡本“”是“”之誤。[3]
    根據“寐”“寢”字形近似的情況,提出今本“寐”可能是“寢”字之誤認,或簡本“寢”字是“寐”字之誤兩種可能。該篇的整理者徐在國先生曾發表《談安大簡〈詩經〉的一個異文》一文,主今本“寐”是“寢”字之誤的觀點。[4]該文引了劉剛先生的不同看法並有回應:
    劉剛提示,《詩·魏風·陟岵》“寐”與“棄”押韵(引者按:此章韻腳還有質部的“季”字),爲物、質合韵,此處“寢”,可能是誤寫。我們仍傾向於此處還是“寢”字,可能是“侵”、質合韵。典籍中侵部的“今”,可以和質部的“日”、“吉”相通。(原注: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1014.)可爲旁證。[5]
    今按:劉剛先生指出《陟岵》篇之字處於韻腳位置,不能視爲“寢”字之誤,是很有道理的。徐先生認爲侵部之“寢”也可以和質部之字押韻,恐不可從,他所舉的《漢字通用聲素研究》中關於二部相通的例證其實是有問題的。該書所舉“日通今”、“吉通今”的書證各有一條:
    古涅、敜通用。《儀禮·既夕禮》:“隸人涅廁。”鄭玄注:“涅,塞也。”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涅無塞義,蓋即敜字。”[6]
    古結、衿通用。《禮記·玉藻》:“紳韠結三齊。”鄭玄注:“結,或爲衿。”[7]
    前者是清人解經之說,並不能反映古書用字的本來情況(且此說不如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認爲此字假借爲“窒”合理)。後者非音近通用之例,“紳韠結三齊”是說紳帶、蔽膝、紐帶三者齊平,“衿”亦有紐帶之義(即《說文》訓爲衣系的“紟”字異體),此處“結”“衿”是義近異文。
    古音侵、質二部不近,無由合韵;而物、質合韵在《詩經》中多見。[8]劉剛先生認爲簡本《陟岵》篇的韻腳字“寢”應該看作“寐”之誤字的看法可信。循此例,《關雎》篇的兩例“寢”字很可能也是“寐”字之誤,整理者注中提出的“或說”可從。[9]
    (二)李—季
    簡35《召南·小星》中對應今本“嘒彼小星”之“嘒”的字分別作,整理者注云:
    前者寫作“李”形,後者寫作“季”形。楚簡文字“孛”作“”(《郭店•老乙》簡一〇),簡文“李”“季”疑皆爲“孛”之訛誤。[10]
    “東潮”先生指出“季”可讀爲“嘒”,不必看作誤字,“李”形之字當是“季”字之誤:
    整理者以爲二字皆爲“孛”字之誤。按,此說恐非。“李”“季”與“孛”形體略有差異,古文字階段並無訛誤例證。清華簡《命訓》第11號簡“之以季”以及第13號簡“季必仞=”與“季不仞=”中的“季”,在今本《逸周書》中寫作“惠”。“季”“惠”不存在形近或義近上的關係,兩者顯然只能歸爲音近異文。既然“季”可以讀爲“惠”,“惠”和从“彗”得聲之字經常通假,那麽“季”自然也可與“嘒”形成通假關係。凑巧的是,馬王堆帛書《繆和》有引今本《詩經·召南·小星》詩句,“嘒”正寫作“惠”。所以,簡文“季”字字形無誤,與今本“嘒”是通假關係,而“李”則是“季”的形近誤字。一般說來,楚簡中的“李”上部都从“來”。而簡文之“李”上部从“木”,並非楚文字中常見的“李”;整個字形與“季”只差頂端一筆,其實就是“季”字寫訛。[11]
    其說可從。
    (三)馺—
    簡45《秦風·小戎》中對應今本“駕我騏馵”之“馵”的字作,整理者隸定爲“馺”,讀爲“驥”。[12]魏宜輝先生指出此字當是“”字之誤:
    安大簡《秦風·小戎》篇中“駕其騏馺”的“馺”應該是“”字之誤。楚簡文字中,“及”與“殳”寫法相近易混。“”字從馬,殳聲。“殳”爲侯部字,“”字韻部也當爲侯部。這樣“”字可以與上面的“驅(侯部)”、“續(屋部)”、“轂(屋部)”字押韻。如果將其讀作“驥”,則失韻了。今本《詩經》與“馺〈〉”對應之字爲“馵”,古音爲章母侯部字,與從“殳”得聲的“”字讀音關係極近,“”可讀作“馵”。[13]
    其說可從。
    (四)
    簡46《秦風·小戎》中對應今本“亂我心曲”之“亂”的字作,整理者注云:
    徐在國隸定作“”,从“又”,“囂”聲,疑“撓”字之異體。上古音“囂”屬曉紐宵部,“撓”屬泥紐宵部;典籍中“囂”與“敖”,“敖”與“澆”通(參《古字通假會典》第七九七頁)。《廣雅•釋詁》:“撓,亂也。”《左傳》成公十三年:“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毛詩》作“亂”,蓋因“”“亂”形近而誤。“撓”“亂”義亦相近。或以爲“”當隸定作“”。楚文字中“”作“”(《郭店·尊德義》簡二三)“”(《帛書·乙》四)、“”(《清華陸•鄭武》簡四)等形,簡文“頁”形疑爲“”之誤書。[14]
    提出此字當釋爲“撓”字異體,或是“(亂)”字之誤兩種解釋。從與今本“趨同”的角度來看,後說可從。
    (五)
    簡47《秦風·小戎》中對應今本“龍盾之合”之“盾”的字作,整理者注云:
    “”,从“户”,从“(胄)”,“盾”之異體。楚簡中作“”(《清華陸·太伯》甲簡五)、“”(《清華陸·太伯》乙簡五)等形。[15]
    今按:根據整理者舉出的楚文字中“盾”字寫法,此字當分析爲从“盾”、从“革”,其“由”形當是“盾”字中“”形之訛。兵器“盾”字从革作,係首見,[16]其意與“胄”从革同,均表示製作材料,曾侯乙墓簡所記之盾就有稱“革”者(簡46)。
    關於曾侯乙墓簡的“”字,需要多說幾句。裘錫圭、李家浩先生曾釋之爲“瞂”:
    “”,即“瞂”字的或體。《玉篇·盾部》:“瞂,扶發切,盾也。《詩》曰‘蒙瞂有菀’。本亦作‘伐’。鄭玄云:‘伐,中干也。’,同上。”據此,“”似應分析爲从“盾”“伐”省聲。[17]
    此說在學界影響很大。但是古文字中未見从“伐”得聲之字,且“伐”作爲聲符是否可以省作“戈”也是個問題,其說實可疑。何琳儀先生認爲此字“从盾、从戈,會以盾禦戈之意。瞂之初文。”[18]大概已經感覺到“伐”省聲之說的不妥,但他仍釋之爲“瞂”,並認爲是會意字,也有問題。從古文字的情況看,“”未嘗不可以看作是加注意符“戈”的“盾”字。古代盾(干)、戈關係密切,曾侯乙簡中所見之“”幾乎都與戈並提,兵器“盾”字加“戈”旁,與官名“莫囂(敖)”之“囂”加“戈”旁同,都是爲了明確與軍事有關的意義而造的專字。今本《大正藏》中《集沙門不應拜俗等事》“矛楯(盾)”一語,《可洪音義》作“矛”,此“”字正是兵器“盾”的異體,鄧福祿、韓小荊《字典考正》指出是增旁俗字。[19]後世俗字與戰國文字暗合,反映了不同時代的造字者在爲兵器“盾”加義符時“人同此心”[20]。上引釋“瞂”之說最重要的依據是字書、韻書把“”列爲“瞂”的異體,《字典考正》認爲這類“”字與“瞂”同義不同音,編書者因其形近而誤以爲一字;[21]我們認爲列爲“瞂”字異體的“”有可能是“瞂”的訛俗字形。總之,曾侯乙墓簡的“”字當看作“盾”之異體,釋爲“瞂”不可從。[22]
    (六)樂—欒
    簡89《鄘風·君子偕老》“是埶樂也”句,今本作“是紲袢也”。整理者注云:
    此章押元部韻,“樂”字當入韻。上古音“樂”屬來紐藥部,與“袢”遠隔,二者當非通假關係。頗疑“樂”字原爲“欒”字,二字因形近而相訛。“欒”古音屬來紐元部,可讀爲“袢”。或疑簡文“埶樂”讀爲“設樂”。
    整理者已經提到《説文》“褻”下所引此句作“是褻袢也”,可見簡文“埶”讀爲“褻”當無問題,讀“埶樂”讀爲“設樂”之說恐不可從。疑“樂”字是“欒”之訛字頗有道理,只是楚文字多以“䜌”表“欒”,此處“樂”字或是“䜌”或其他“”聲字之訛。又,“弁”與“袢”古音同爲並母元部,其字形也與“樂”字有相似之處(如容成氏52作),此處“樂”字似也有可能是“弁”或从“弁”得聲之字的誤抄。
    
    (七)
    簡98《鄘風·干旄》中對應今本“孑孑干旌”之“孑”的字作。整理者認爲此字“可分析爲从‘木’‘攴’,‘兀(元)’聲,疑‘埶’字異體。……該字形从“木”从“土”从“攴”,偏旁“丮”爲“攴”所替换。本簡此字與清華簡“埶”字从“攴”相同,將“土”替换成“兀(元)”,當是追求形聲化的結果。”[23]字形解釋過於迂曲,難以信從。
    郭永秉先生指出此字即見於三體石經古文的“)”字。[24]今按:此字亦見於曾侯乙墓竹簡,二者字形如下:
    三體石經古文[25] 曾侯乙墓竹簡95[26]
    前者用爲“介葛廬”之“介”,後者用法不詳。此字的“攵”旁在更早的甲骨文、金文中本作“又”,西周金文此字亦有用爲“介”者。[27]“孑”“介”古音同爲見母月部,將簡文此字釋爲“)”在聲音上是沒問題的。從字形上看,簡文之形與上引二形僅在左旁下部略有差異,其“木”旁的豎筆穿透橫畫,大概是當作“示”的豎筆用的,但這一筆寫得不夠明顯,“示”旁左點也有寫訛。
    (八)內—大
    簡101《魏風·蟋蟀》中“毋巳内康”句,今本作“無已大康”。整理者說:“‘内’,與下句‘外’對言,於義爲勝。‘内’也有可能是‘大’的形近訛字。”[28]詩中此句三見,簡本另外兩章均作“毋巳大康”,與今本同,此處不應特異,整理者的後說可從。
    
    以上列舉了八例較爲確定的訛字。此外,陳劍先生對簡本《召南·羔羊》中“羔羊之裘”句中“裘”是“(縫)”字之訛、“後人自公”句中“後”是“退”字之訛、所謂“人”是“以”字之訛以及《秦風·渭陽》《鄘風·桑中》兩篇中“(遺)”是“送”字之訛有集中論述,[29]讀者可以參看。
    
    下面再舉出一些字形中部分筆畫稍有錯訛,但未對釋讀造成障礙的例子。
    簡5“”字作,簡89之字作,前者“氐”旁寫訛。
    簡28“敚”字作,簡25之字作,前者“兌”旁訛寫爲“兄”。
    簡47“驪”字作,所从“丽”訛省一半,且與“琴”()、“瑟”()字所从寫法有異。
    簡73“允”字作,同篇之字作(簡73)、(簡74),前者人形之上的“”形寫訛。
    簡77“”字作,簡22“”字作,前者右側的“阜”形寫訛。
    簡79讀爲“穡”之字作,同篇之字作(簡78)、 (簡77),前者左下的“古”形是簡77字形中“土”“口”結合之形的寫訛。
    簡80、83“索”字作,簡79之字作,前者中的“糸”形寫訛。
    簡84“河”字作,同簡之字作,前者“可”旁寫訛。
    簡87“猷”字作,其他簡之字作(簡36)、(簡103),前者“犬”旁寫訛。
    簡88“軫”字作,其“㐱”旁寫訛。簡77“廷”字中的“㐱”形似亦有訛誤。[30]
    簡92兩見“奔”字:,均不同於以往所見的字形。以楚文字爲例,“奔”字舞動手臂的人形下多爲三“止”,偶有訛作三“屮”者(此訛形在西周金文中已出現):
    繫年100 子犯11 攝命4
    安大簡“奔”字前一形从二“止”,是簡省寫法,尚不能說是訛形;後一形却从三個人形、一個“止”,其下部的兩個人形當是“止”之訛。
    簡103“役”字作,其他簡之字作(簡72)、(簡73)、(簡74),前者筆畫有訛誤。
    簡106“死”字作,簡107作,前者“歺”旁稍有訛誤。
    
二、脫字

    簡7《周南·卷耳》“我古勺金”句,今本作“我姑酌彼金罍”。簡本無“彼”字。而此詩前一章“我古勺皮兕衡”句則有“皮(彼)”字,與今本同。此處當脫去“皮(彼)”字。
    簡73《侯風·陟岵》“詹(望)=(兄。兄)曰……”句,今本《魏風·陟岵》作“瞻望兄兮。兄曰……”。簡本上兩章相同句式中兩個“父”字、兩個“母”字之間均有“可(兮)”字,此處當誤脫。[31]
    簡87《鄘風·墻有茨》“言之猷”句,今本作“言之醜也”。此詩前兩章中“言之辱也”和“言之長也”句均有“也”字,與今本同。“言之猷”句當脫去“也”字。[32]
    簡100《魏風·葛屨》有“(適)”句,今本《唐風·葛屨》無此句,據上章“可以履霜”“可以縫裳”可知此處脫去“可”字,整理者已補出。[33]
    簡106《魏風·山有樞》“亓死”句,今本《唐風·山有樞》作“宛其死矣”。此詩下兩章中句末均有“也”,與今本“矣”相當。此處誤脫,整理者已補出。[34]
    簡106《魏風·山有樞》“弗洒”句,今本《唐風·山有樞》作“弗洒弗埽”。根據前後章辭例可知此處脫去“弗”字,整理者已補出。[35]
    
三、倒文

    簡116《魏風·鴇羽》“不能埶稷”句,今本《唐風·鴇羽》作“不能蓺黍稷”,“稷”與前後文“翼”“棘”“食”“極”等字同爲職部韻腳,整理者已指出此處“稷”爲“稷”之誤倒。[36]
    
四、符號問題

    安大簡《詩經》中的符號主要有章節號、句讀號、重文號和合文號。章節號是比較大的墨丁,主要標在每首詩的結尾,表示該詩的結束[37];句讀號是小短橫,標在句末之字的右下方,提示斷句[38];重文號是兩個小短橫,表示該字讀兩遍或三遍,[39]標在相關之字的右下。合文號與重文號外形相同,表示部分構件相同的兩個字共用一個字形。考察簡本《詩經》全文,我們發現除了合文號外,其他符號均存在不同程度的訛誤現象。
    能看到末句的詩篇,其結尾基本都有符號標示,只有簡89《君子偕老》的末句沒有符號,當是脫漏。還有一些是以句讀號標示,如簡76《園有桃》末句。《駟驖》一詩簡45的章節號與簡44的句讀號互訛,簡16《漢廣》亦誤以章節號表示句讀(該篇末句殘去,不知末句標示什麼符號)。
    句讀號還有誤衍的情況,如簡72《陟岵》“行役夙夜毋已”句“行”下、簡106《山有樞》“弗馳弗驅”句“馳”下均誤標句讀號。
    重文號有脫漏的情況。如簡72《汾沮洳》“亓==女玉”句,今本作“美如玉,美如玉”。整理者注云:
    簡本“亓”“”下有重文符號,按照簡本,則連上讀爲“彼其之子,亓美,亓美如玉”。“亓美”不成句,疑“如玉”二字下脱重文符號,簡本似應爲“彼其之子,亓美如玉,亓美如玉”。[40]
    其說可從。此外,簡16《漢廣》“橈橈楚新(薪)”句“橈”下似亦缺重文號(見下圖),不過也不能排除因墨跡脫落而致重文號不可見。
    
    
16 17

    最後,附帶提一下兩處篇名、篇目的問題。簡本《侯風》六篇屬今本《魏風》,整理者引黃德寬先生意見,疑《侯風》即《王風》,“戰國楚簡抄本則直接稱之以‘侯’,蓋有“貶之”之意。《侯》所屬《魏》風六篇,疑爲抄手誤置所致”。[41]胡平生先生則認爲《侯風》即《魏風》,簡本《詩經》的祖本來自魏國,戰國時魏國國君稱“侯”,故稱《魏風》爲《侯風》。[42]如按此說,則簡本《侯風》不存在誤抄的問題。簡本《(魏)風》共有十篇,但其篇題記數“九”,這十篇中除首篇《葛屨》屬今本《魏風》外,其餘九篇皆爲今本《唐風》内容,很可能有誤抄情況。這些問題都有待進一步研究,本文就不多討論了。
    
    
    以上我們主要從四個方面列舉了安大簡《詩經》文本的訛誤現象,了解這些現象,有助於我們正確解釋安大簡《詩經》與今本之間的某些文本差異,全面評析安大簡《詩經》文本的價值,豐富我們對先秦典籍傳抄、流傳情況的認識。囿於個人學力,文中所舉例子可能會有疏謬不當之處,希望得到方家教正。
    
    
    2019年10月03日初稿
    2019年10月10日改訂
    
    附識:本文初稿蒙郭永秉、鄔可晶二位先生審閱賜正,作者十分感謝。
    
[1]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上海:中西書局,2019年8月。
    [2] 多數學者的研究意見集中發表在簡帛網(http://www.bsm.org.cn )和簡帛論壇“安大簡《詩經》初讀”帖(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2409)。下文簡稱“網帖”。
    [3]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71頁注〔七〕。
    [4] 徐在國:《談安大簡〈詩經〉的一個異文》,《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2期,第103—105頁。
    [5] 同上注,第104頁。
    [6] 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4月,第812頁。
    [7] 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第822頁。
    [8] 參看王力:《王力文集·詩經韻讀》,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82、202、205、234、251、317、369、401頁。
    [9] 整理者注中認爲“(寢)”可能是寫作“”形的“寐”字之誤,但此形目前尚未見到,其實也不排除就是寫作“”形或“”形的“寐”字之誤。
    [10]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93頁注〔一〕。
    [11] 見“網帖”第1頁12#。
    [12]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04頁注〔六〕。
    [13] 見“網帖”第1頁5#。
    [14]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04頁注〔一〇〕。
    [15]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06頁注〔二四〕。
    [16] 《曾侯乙墓竹簡文字編》中所附摹本將簡113之“”字摹作(張光裕、滕壬生、黃錫全主編《曾侯乙墓竹簡文字編》,台北:藝文印書館,1997年1月,第312頁),收入“”字頭下(第169頁,誤標爲117號簡),其後不少字編從之(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10月,第534頁;孫啟燦:《曾文字編》,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4月,第114頁;徐在國、程燕、張振謙編著:《戰國文字字形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9月,第737頁)。原簡照片不清,不知所摹是否可信。但此字是“”字異體,若確實从革作,則是兵器“(盾)”的同形字。
    [17] 湖北省博物館編:《曾侯乙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年7月,第506頁注33。
    [18] 何琳儀:《戰國古文字典:戰國文字聲系》,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9月,第955頁。
    [19] 參看鄧福祿、韓小荊著:《字典考正》,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3月,第200頁。
    [20] 此承鄔可晶先生指出。
    [21] 同上注。
    [22] 另外,《玉篇》於義爲盾的“瞂”字下引《詩》之文及毛傳“伐,中干也”之訓(《玉篇》誤以爲鄭玄說),是將“中干”之“干”理解爲盾之故,這是孔穎達《正義》之後的主流意見。安大簡與“伐/瞂”對應之字爲“(旆)”,旆、中干都是旌旗类物品,實與盾無關,參看劉剛:《〈詩·秦風·小戎〉“蒙伐有苑”新考》,《中原文化研究》2017年第5期,第13—15頁。
    [23]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35頁注〔四〕。
    [24] 見網帖,第2頁16#。
    [25] 徐在國:《傳抄古文字編》,北京:綫裝書局,2006年10月,第91頁。
    [26] 孫啟燦:《曾文字編》,第61頁。
    [27] 董珊:《季姬方尊補釋》,周秦文明學術研討會論文,寶雞,2003年10月。參看李春桃:《古文異體關係整理與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10月,第210頁。李家浩先生將其讀爲與“介”同義的“挈”(李家浩:《季姬方尊銘文補釋》,《安徽大學漢語言文字研究叢書·李家浩卷》,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年5月,第3—11頁)。
    [28]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39頁注〔五〕。
    [29] 陳劍:《簡談安大簡中幾處攸關〈詩〉之原貌原義的文字錯訛》,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429 ),2019年10月8日。
    [30] 郭店簡《五行》40“診(軫)”字作,也是“㐱”旁訛誤之例,參看荊門市博物館編:《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5月,第154頁注[五十四]。
    [31] 參看張峰:《安大簡〈詩經〉與毛詩異文》,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431 ),2019年10月9日。
    [32] 同上注。
    [33]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38頁注〔八〕。
    [34]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43頁注〔五〕。
    [35]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43頁注〔九〕。張峰《安大簡〈詩經〉與毛詩異文》指出,簡本“弗馳弗驅”句第二個“弗”字本漏抄,後又補上,“弗洒弗掃”句第二個“弗”字也屬於漏抄,但並未補上。
    [36]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49頁注〔一三〕。
    [37] 簡20“周南十又一”下也標有比較大的墨丁,但簡83“侯六”下標“L”形符號,簡99“甬(鄘)九”、簡117“(魏)九”下則未標任何符號,其他諸風的末簡殘缺,情況不詳。但總體上可以看出,比較大的墨丁還是主要標示每首詩的結束的。
    [38] 全篇標示句讀號的情況不太一樣,前三簡中幾乎每句都有(句末若有重文號則省去句讀號,此外僅有三句未標),其他簡中則少見或不見(有些因墨跡脫落而致)。
    [39] 表示該字讀兩遍者比較常見,讀三遍者見《蟋蟀》篇的“樂=或=”,參“網帖”第6頁60#“pidan”先生的論述。
    [40]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16頁注〔五〕。
    [41] 黃德寬、徐在國主編:《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一)》,第115頁。
    [42] 胡平生:《安大簡〈詩經〉“矦”為“魏風”說》,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網站(http://wxs.swu.edu.cn/s/wxs/index52/20190930/3782252.html),2019年9月30日。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9年10月10日21:33。)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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