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常实践的回归:社区营造的启示 日常实践的回归就是要让人们的日常活动尽可能地在社区空间进行,让社区生活重新活跃起来,鼓励居民亲身参与社区活动,愿意投入时间去改善社区的生活环境,树立主体意识。回归的意义就在于丰富社区生活,增强居民对于社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从而发展和延续当地的生活文化。日常实践回归的首要原则是需求为本,要充分掌握居民的最主要需求是什么,社区能够为他们做什么,社区的功能应该是家庭功能的延展,居民对于家庭的基本需求可以在社区中得到补充或扩大,那么生成积极的、具有生命力的生活文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这种生活文化的建构可以汲取传统文化的积极元素,也可以在实际生活中自然创造,而在实际操作层面,则可以参照社区营造的理念和方法。刘晓春在考察日本和台湾的社区营造实践材料的基础上,探讨了社区营造对中国大陆新型城镇化过程中非遗保护的启示,提出了新形势下非遗保护的原则和路径。无论是从理论层面还是实践层面来看,民俗学和社区营造这两个不同专业领域有很强的互补性,加强两者的合作与融合在当下具有很强的必要性和现实意义。 社区营造源于日本,后来在台湾地区得到广泛地推行。社区营造就是鼓励社区居民参与社区事务,并发动社会多方力量,发掘社区资源,解决社区的问题,改善居民生活环境,从而提升居民的社区归属感和认同感。从日本和台湾的实践经验来看,社区营造有自身的特点,一是更加强调社区居民的主体性和自主性,提倡居民自助、互助和自决;二是更加强调人文环境的营造,而不仅仅是硬件设施建设和治理模式建构。社区营造的优势就在于直接介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组织者和居民在长时间的共同生活中共同行动,并非仅仅停留在调研、培训和建言献策等外围层面。 笔者曾经深度参与广东湛江市X美术社以及其它多个社工机构的社区营造项目,对于社区营造与生活文化建构进行了一定的观察和思考,以下将通过两个方面来对日常实践的回归进行论述。 (一)回归社区空间,活跃社区生活 传统社区之所以会形成丰富的生活文化,是因为社区空间承载了丰富的日常实践,人们在互动沟通、守望相助的过程中形成了彼此依赖和地方依恋,社区生活因此充满了意义,社区空间也具有了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而不仅仅是一个地理空间。而随着家庭、社区的功能外化,人们的很多日常实践不得不离开社区来进行,进入现代社会之后,这种情况进一步深化并成为常态。社区空间成为现代人匆匆路过的景观而非可以依恋的家园,与社区本身关联的日常生活内容和意义逐渐空洞化,生活文化形成的基础也就没有了。因此,要重建稳定的、系统的地方生活文化,首先就要考虑激活社区生活,把人们的日常实践吸引到社区中。 鼓励人们回到社区中开展日常实践,除了观念上的宣导,更要坚持需求为本的原则,在满足居民基本需求的基础上形成足够的回归动力。被职业场所、消费场所分割的日常实践如果能回到社区空间,就能增进居民之间的关联度和依赖度,社区就会成为有故事、有情感的空间,生活文化就会丰富起来。 首先,在社区中满足居民的物质需求。在社区营造理论中,利用社区资源发展经济产业是一项重要的内容,这是居民回归社区最重要的动力来源,当然也是难度最大的工作。有的农村社工站把村民组织起来建立经济互助小组,争取多方资源,支持他们发展养殖业或种植业;有的把闲置农舍改造成乡村旅社,发展乡村旅游,支持返乡青年创业。在发展生计项目的实践中,社区工作者主要负责资源链接和监督评估,例如帮助村民争取贷款、协助寻找销路、搜集信息和技术培训等。发展经济产业的难度就在于不是每个社区都有合适的资源可以利用,因此难以全面推广,这就要求社区工作者善于带领居民调查社区资源,让居民认识到社区内可利用的社区资源,并能够充分运用这些资源。 除了发展生计项目,满足居民的消费需求也是日常生活的重要方面,居民平时在超市等商业场所度过的时间比较多,如果在社区内部有合适的消费场所就可以为居民提供公共空间,增进他们之间的交流。社区工作者可以倡议建立社区物资合作社,节省社区居民采购的时间,方便其日常生活,更重要的是增加居民共处的时间;也可以组织建立旧物跳蚤市场,让旧物继续发挥其功能,也让居民获得物美价廉的物品,促进居民的资源再利用和相互分享的意识。 其次,在社区中满足居民的精神需求。电影院、卡拉OK厅、游戏厅等娱乐场所具有难以抵挡的吸引力,取代了传统的娱乐方式,现代人对那些娱乐场所趋之若鹜,这也是传统生活文化衰落的原因之一。因此要延续和发展传统文化,或者创造新民俗新风尚,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创造民众喜闻乐见的文化产品,把他们吸引回社区中,保护培育地方文化也是社区营造的主要内容之一。可以创设社区节日,设计富有意义的游戏。X美术社在当地的老街承接了两届邻居节,不仅吸引了现住居民参与,也吸引了已经外迁的居民回来参与,还发动驻社区的机关、学校、企事业单位等参加活动,让他们也以“邻居”的身份融入到活动中。活动的设计具有大众化、生活化,以及可参与性、创新性等特点,邀请居民以游戏方式来体验老街,在游戏路线中设置了“老街公共艺术作品”“游戏老街”“老街历史拾遗”“老街吃货”等环节,这些活动都着力凸显老街历史文化的色彩,通过展示老街过去和现在的故事来塑造其“街魂”。 家庭教育是居民在日常生活中最关心的事情之一,有的社会工作站点专门为当地居民的孩子设立了一个活动空间,用于课后托管、学业辅导、儿童绘本阅读、电影播放、手工制作课等活动。有的社工站则为有兴趣的居民开设书法班、烹饪班、英语班等,举办社区读书会,营造社区学习氛围,他们与当地的小学协商合作,为当地居民免费开放图书室、体育场等场所,实现资源共享。社区工作者在社区内外寻找该工艺的民间高手,在社区内开班讲学,免费传授社区居民传统工艺技术,发掘社区内地方传统工艺。邀请年长的居民回忆本地区的传统祭典,为大家讲解传统祭典的历史与故事,举办传统祭典仪式,邀请居民共同参与,通过传统祭典的恢复,让居民了解本地传统文化,体会前人的信仰,为重建传统社区文化发挥作用。 (二)实践主体归位,提升主体意识 由市场化引发的服务外包现象让日常实践走向商业化、标准化,现代人的生活实践经验和技能则让渡给了市场,货币可以购买产品和服务,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活动不必亲力亲为,造成了生活场域的主体缺位:现代人不是日常生活的主人,而是理性系统中的一个工具而已。按照户晓辉的说法,他们是被各种职业和角色分割并分化之后的片面的“民”,而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因此要恢复生活化的人,恢复人的完整性,就要让人们投入日常生活,恢复人们对于日常生活、生活共同体和社区的信念,形成本土化的、具有我群特征的日常实践模式及其文化。 首先,支持居民发挥自身特长为社区提供生活服务。社区工作者有必要物色社区中的活跃分子担任骨干或领袖,为居民提供各种生活服务,发挥社区积极分子的带动作用,调动居民的参与热情;可以进行社区志愿者人力调查,使得社区居民人尽其才,能够有效率地帮助有需要的人。有的社区成立了专门的鼓乐队、歌舞队、乡厨队、工匠队等,在社区中的红白喜事或重大活动中进行表演、承办宴席、修建设施。这种社区自建的服务队与居民之间不完全是一种利益交换关系,也是一种合作关系,还包含深刻的情感关系,这有助于生活共同体和熟人社会的维系。另外,他们熟悉本地文化,在实践中会很自然地会运用传统的技艺和习俗,这有助于传统文化的传承,避免商业因素过度渗入传统文化而导致其异化。 X美术社曾开办社区厨房,在老街租用一间房子作为居民进餐的场所,厨师由社区里的志愿者轮流来担任。一般只提供午餐,主要的服务对象是老街里生活不便的老人、父母没空做饭的中小学生和某些上班族。接受供餐服务的人只需要支付低于市场价的费用,用于购买食材和支付厨师的劳务补贴。社区厨房给有需要的居民提供了一个共餐的空间,管理者要求大家负责洗自己使用的餐具,一起打扫地面和桌椅,共同维护餐厅的清洁卫生,社区厨房强调进餐者的主体意识,营造了“家”的氛围。社区厨房还组织私房菜大展示,邀请社区的妇女们来烹制自己的拿手好菜,她们可以借此机会交流分享厨房趣事、生活琐事,邀请社区的小孩、爸爸和老人一起品尝私房菜。这类活动可以让社区内的妇女走出家庭与其他人交流,不但学会新菜的做法,也扩大她们的生活圈。 其次,深化居民对社区历史和意义的理解,增强其主体意识。居民在充分形成对社区的依赖感和依恋感之后,对于社区的价值和意义会有更加积极的理解,在人-地依恋关系基础上形成地方认同和群体认同。有的社区工作者通过采访当地的老人或搜集文献资料来挖掘社区历史,把当地有价值的人、事、物(包括历史中的,也包括当代的),通过文献、实物、景观、民俗活动等方式记录、呈现出来,进行意义阐释与共享,形成居民的集体表象和集体记忆,由此建立和维持地方认同。有的社工站招募社区志愿者访谈社区居民,记录她们的生命故事,增进居民彼此了解,居民参与排版、设计生命故事集。这些志愿者也包括社区里的中小学生,他们组成小记者团队,进行乡土调查和历史探索,通过街角观察游戏,使居民留意社区内更多的事物,放慢生活节奏,熟悉自己的社区;探索发现社区内有趣的动物与植物,鼓励居民认领一块区域加以保护,提升其保护生态与爱护家乡的意识。此外,还培养本地的社区解说员,提升居民对社区的认识,树立社区良好的对外形象。 社区不仅是一个地理空间,也是社会空间和意义空间,它承载着社会关系和精神寄托,地方认同与自我认同、社会认同关系密切。因此我们要进入居民的生活世界,阐释、呈现他们意识中的地方感,描述他们主观世界中的社区图景,阐释社区生活的主观意义。有了丰富的社区生活体验和深刻的情感依恋,地方社会的任何人、事、物都是富有意义的,也是难以取代的。经过代代相传、长期积淀,这些人、事、物就凝练而成为一套独特的符号体系,这是一种与本地社会直接对应的表征体系,可以全面真实地反映居民们“自己的”生活,他们对所属的地方会自然地形成一种“亲切的经验和依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