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几年，关于历史学的有用、无用问题，引起了史学家的注意和讨论。这当然是件大好事。只顾埋头研究，不问其有用无用，只能算半个历史学家，或者说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历史学家。
    历史学家关于历史学功能问题的这种“反思”，肯定会有利于历史学的革新和发展。
    历史学到底是有用还是无用？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别的不说，仅从它存在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至今依然存在这一点来看，就说明了它是有用的。
    不过，历史学的用处何在，谈论历史学功能问题的出发点或立足点在哪里，常见的有关历史学功能问题的种种说法是否可以成立，或者有些什么缺陷，所有这些问题，我以为都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辨析。
    二
    历史学的所谓“用处”，实指对“人”而言。这里的“人”，自然又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从事有关历史学工作的人，主要指历史学的研究者和历史知识的传播者，可以把他们统称为史学工作者；第二类，是不从事有关历史学工作的人，即历史知识传播的对象。
    对于第一类人，历史学的用处主要的只有三种：其一，在当今社会可以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历史学工作者借助于历史学可以获得他们维持生命的物质资料。尽管有的人忘记了或者不屑于谈及此点，但这却是一个无法否认的有目共睹的事实。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才有一批粗制滥造的对于他人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用处的史学作品的问世。其二，可以使他们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和心理上的平衡。这里主要指他们在从事历史学的研究中满足了自己的求知欲和创造欲。很可能正因为如此，才使一批具有真知灼见的能给社会和他人带来“用处”的史学作品得以产生。当然，由此也有可能造成一批史学家社会责任心的淡薄。其三，史学家作为社会的一分子，象其他人一样具有或强或弱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他们正是借助于历史学的研究和历史知识的传播来承担个人对社会应尽的责任和应完成的使命。
    对于第二类人，历史学的用处主要在于：首先，可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每个人都对人类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在这个层次上，可以说人们获取历史知识并不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好奇。不可否认，我们的历史学家常常忽视了大多数人的这一需要。其次，可以满足他们的求知欲。人，不是生而知之。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具有了强烈的求知欲。在人类已有的万千种知识中历史知识便是其中的一种，因此人们也在寻求历史知识。不过，也正因为历史知识只是万千种知识中的一种，所以不能要求每个人对历史知识（历史学）都给予同等的重视和同量的吸收。第三，历史学可以为某些人解决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提供一定的可供参考的信息。这里有两点应该强调，其一，至今为止，不是为所有的人，也不大可能是为大多数的人，其实只是为某些人，甚至是为极少数的人提供信息；其二，不是提供现成的答案，更不可能是万应的灵丹，它只能提供一定的信息，一种可供参照的多数属于模棱两可的知识。
    历史学对己对人的用处，即它的社会功能，我以为大致就是如此。
    说到讨论历史学社会功能问题的出发点或立足点，我以为不在于泛泛地谈论历史学能够说明或解决什么问题，即能够向人们提供什么样的历史知识，而在于现实生活中的人、尤其是现实生活中的“第二类人”对历史学的实实在在的需求和历史学如何去满足这种需求。这是因为：一方面，历史学由于时代的和自身的（理论上的、方法上的、等等）条件的制约，它能够向人们提供的知识，无论在“质”上或“量”上，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泛泛地谈论历史学可以提供的知识，其结果往往是流于空而不实，大而不当，只能是说说而已，要做是很难做到的。另一方面，在历史学能够提供的知识和人们对它的需求这二者之间形成的“供求关系”中始终存在着矛盾。作为历史知识的创造者和传播者的个人，他有他自己的专长、爱好和喜怒哀乐，他有他作为“一个人”的局限性，因此，在他的史学研究和历史知识的传播过程中，极易出现兴之所至而不计其它的倾向，其结果便是把自己的研究当作现实世界不可或缺的更不容他人干涉的神圣事业，而把他人对历史学的需求置诸脑后，不屑一顾。作为历史知识的接收者即传播对象的个人，他也有他的兴趣、爱好和喜怒哀乐，他也有他自己的“一定之规”。不论什么样的历史知识，如果与他的生活、工作密切相关，则必然孜孜以求，爱不释手，此时，历史学的社会功能自然得到了较好的实现；反之，如果与他的生活、工作甚少联系，或不知其联系何在，则必然会无动于衷，漠然处之，此时，历史学的社会功能当然也就无从谈起了。所以，在讨论历史学社会功能问题的时候，如果不论人之所求，只知己之所供，是很难得出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答案的。
    仅仅基于以上两个原因，似乎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在讨论历史学社会功能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把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对历史学的需求和历史学如何去满足这一需求，作为自己的出发点。
    回过头来，看一看近几年提出的有关历史学社会功能的种种说法，便会发现，它们和上述意见多有抵牾之处。为了有助于问题的深入讨论，以下试对“种种说法”中的几例略作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