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长孺百年诞辰与中国中古史研究的深化发展(专题讨论三)(2)
(二)武德使 这也是笔者率先研究过的内诸司使之一,关于其始置时间、职能及演变隋况均作过较为详尽的论述,但因当时史料掌握不够充分,故对其职能论述还不够完善,有必要进行补充。在以前的研究中,笔者利用碑志资料结合相关史书记载指出,武德使主要拥有以下职能:一、掌宫中洒扫等事务,即所谓宫中杂作;二、掌宫禁女工事务;三、掌宫廷门禁之务,包括管钥、木契、门籍以及进出物品取索与检查等事务[1]。《刘中礼墓志铭》在描述武德使职能时写到,“彩缋之神妙,雕刻之精玄,奇则误蝇难寻,异则棘猴近恠”。“彩缋”之“缋”字,同“绘”;“误蝇”乃是“误笔成蝇”的简要写法,典出于《三国志·吴书·赵达传》裴松之注引《吴录》:“曹不兴善画,(孙)权使画屏风,误落笔点素,因就以作蝇。既进御,权以为生蝇,举手弹之。”故“奇则误蝇难寻”一句是形容彩绘逼真,水平高超。“棘猴”指在棘刺尖上雕刻母猴,其典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原文是“宋人有请为燕王以棘刺之端为母猴者,必三月斋,而后能观之”。后遂以此比喻虚妄、欺骗之行为。“恠”是“怪”字的异体字。这里是正面用法,“异则棘猴近恠”意在形容建筑雕刻之精妙。据此可知,武德使还负有宫中营建之责。关于这一点,在唐代史料中难以找到佐证,但在五代史料中却有明确记载。如据《册府元龟·帝王部·都邑二》载,后唐庄宗同光三年(925年)四月壬寅②,“武德使上言:‘重修嘉庆殿,请丹漆金碧以营之。’帝曰:‘此殿为火所废,不可不修,但务宏壮,何烦华侈。’寻改为广寿殿”[8](卷14)。这是唐制在五代时期的沿袭,从而证明武德使确有这一职能。 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947年)五月,“命皇子承训、武德使李晖大内巡检”[9](卷100,《汉高祖纪下》),即负责宫中治安巡察之事。那么,大内巡检之责是武德使固有职责,还是此次临时指派的呢?笔者认为应是其固有职责,只是因为命皇子刘承训也负责此事,才有了上面引文中的如是表述。之所以如此论断,是有史料依据的。另据《册府元龟·帝王部·明察》记载,后唐明宗长兴三年(932年)正月,“武德使奏:‘内宿殿直张继荣等三人俱失银带。’帝曰:‘内庭岂有盗耶!莫是失物人妄诉否?’宣徽使朱弘昭承旨鞫问,果如帝言,遂以其罪罪之”[8](卷57)。失盗之事由武德使进奏,是其具体负责宫廷内部治安巡察之责的有力证明。后晋高祖天福二年(937年)六月“乙巳,范延光差牙将王知新赍表到阙,不令朝见,收付武德司”[9](卷76,《晋高祖纪二》)。武德司能够奉命收管扣押人员,也是其具有一定执法权力的反映。所有这些史料都早于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947年),可以充分证明笔者上述论断是准确的。 另据《旧五代史》载:“累迁武德使,出入禁中。业恃太后之亲,稍至骄纵。隐帝嗣位,尤深倚爱,兼掌内帑四方进贡,二宫费委之出纳。”[9](卷107,《李业传》)武德使是否具有这些职能呢?笔者认为,这是一种特例,因李业是太后之弟、汉隐帝之舅父,故深受恩宠,特增加此权力,这一点从引文中“兼掌”二字可知,既是兼掌,可见不是其固有职责。需要说明的是,至北宋时,武德使的职能更多的是在掌管宫廷门禁方面,对宫禁内部事务管理则日渐减少,并在宋太宗时索性将武德司改为皇城司,这种改变正是其职能发生变化的一种反映,而在唐五代时期武德司与皇城司实为两种不同的机构。 武德使在唐及五代时期均属内诸司使系统,且地位较高。如焦继勋,“天福初,授皇城兼宫苑使,迁武德使”[10](卷261,《焦继勋传》)。这说明,武德使地位在皇城使、宫苑使之上。从《刘中礼墓志铭》记载的其转迁情况看,他是从牛羊使改武德使,再转门使,说明武德使至少与牛羊使、门使等地位相当。武德使在唐代均由宦官充任,至五代时已有文宦、武将充任其职者,仍保持了内诸司使的性质。至北宋时,其虽仍负有一定职责,但已向武职阶官转变,出现了其他职官或使职掌管武德司的现象,这一点在宋代史料中有大量反映。自从武德司改为皇城司后,武德使之名便不再出现,而皇城使则正式列入武臣东班系统之中,从而完成了其阶官化的进程。 (三)客省使 客省,始见于隋代,并且设置于宫中[11](卷71,《隋宗室诸王传》)。唐朝前期未见设置,从现有记载看,客省应设置于唐代宗时期,所谓“永泰已后,益以多事,四方奏计,或连岁不遣,仍于右银台门置客省以居之。上书言事者,常百余人,蕃戎将吏,又数十百人,其费甚矣”[12](卷66,《鸿胪寺》)。从这一记载看,客省主要负责接待地方入京办事者及上书言事之人,所谓“蕃戎将吏”,应是指沿边地区的少数民族将领,并不负责对周边少数民族及国家使者的接待,因为周边民族及外国使者、首领的接待应由鸿胪礼宾院负责[13](P253-254)。所谓“初,河陇既没有吐蕃,自天宝以来,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人马皆仰给于鸿胪礼宾,委府县供之”[14](卷232,《唐德宗贞元三年六月》),即清楚说明了这一问题。故《资治通鉴·大历十四年七月条》与《新唐书·食货志》均说当时的客省接待任务中包括“四夷使者”是不正确的,当是把客省后来职能的变化情况置于此时了,这一点下面还要详细论到。此外,客省收留的人员还包括“失职未叙”[14](卷225,《大历十四年七月》)。至于客省的位置是在大明宫右银台门内,还是门外,笔者认为是置于门内,如果置于右银台门外,则处于内苑之中了。之所以持这种观点,是因为在唐代史料中,又将客省称之为“内省”[15](卷838,《授刘处宏通议大夫内侍省监充客省副使制》),或径直称为“禁内客省”[8](卷546,《谏诤部·直谏一三》)。如果置于右银台门外,则这种提法就不能成立了。 对于客省何时把接待任务扩大到外国使者和首领,史籍中没有明确记载,故难以考证清楚,但肯定是在唐朝后期。据《刘中礼墓志铭》记载,客省使的职能是“四方之觐礼,万国之奏籍,举不失时,动而合度”。可见此时的客省已经承担了这种接待任务。据其墓志载,刘中礼死于唐咸通十三年(872年)十月,说明这种变化早在此时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全唐文》收有薛廷圭所撰《授刘处宏通议大夫内侍省监充客省副使制》一文,其中云:“内省华资,司宾重任。宫朝之选,历代攸难。……况遐方即序,重译来庭。尤思周敏之才,用副绥怀之旨”[15](卷838)云云。“司宾”、“遐方”、“重译”等词汇已将当时的客省职能表述得再也清楚不过了。薛廷圭是唐中和年间进士,唐光化(898-901)年间任中书舍人,这篇制文当是其任中书舍人时所撰。这一切都说明,客省职能的变化发生在晚唐时期,准确时间尚无法考知。众所周知,唐代内诸司使系统中还有一个鸿胪礼宾使的职务,负责外事接待任务,客省职能发生变化后,这一使职并未废去,岂不与其重复了?其实并不重复,因为这一使职的职能也发生了变化,据《刘中礼墓志铭》载,墓主也担任过鸿胪礼宾使,志文在记载其任这一使职时云:“近者北通黠戛斯,西降嗢末,岁时屈膝交辟,献琛执贽者,梯航相接。大行人饔饩,劳问之勤,而辫发貂裘者,无不感悦。”从这些记载看,此时的鸿胪礼宾使主要职能已转为外交出使方面,至于外来贡物的接受与价值评估以及觐见皇帝的安排,似乎仍由其负责,志文所说的“贽”,就是指这些外来的贡品。需要指出的是,有关这方面的史料仍然比较缺乏,这个问题还有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余地。 至五代十国时期,客省的这些职能基本相沿未变,如后梁开平三年(909年)八月戊寅,太祖“御文殿召契丹朝贡使昌鹿等五十人,对见群臣。以远蕃朝贡,称贺罢,赐昌鹿以下酒食于客省,赉银帛有差”[8](卷976,《外臣部·褒异王》)。同年八月敕曰:“诸道章表皆系军机,不欲滞留,用防缓急,其诸道所有军事申奏,宜令至右银台门,委客省画时引进;诸道公事,即依前四方馆准例收接。”[8](卷191,《闰位部·法制》)可见,普通公务则是通过四方馆接收进上的,只有军事等紧急公务才通过客省引进,与唐朝那种四方奏计、上书言事者全都接待的情况略有不同。关于唐朝的这种情况还有史料可以证明,如唐文宗时,“(刘)从谏遣焦楚长入奏,于客省进状,请面对”[4](卷17下,《文宗纪下》)。正因为客省经常接待各地奏事官员,所以唐朝在重要节庆给朝臣赏赐钱物时,也不忘给客省的诸道奏事官赐赏一份,并规定“永为常例”[8](卷110,《帝王部·宴享二》)。后梁的这一变化,也许是暂时性的,因为《资治通鉴》后汉隐帝乾祐二年(949年)正月条胡三省注说:“梁有客省使副,宋因之,掌四方进奉及四夷朝贡、牧伯朝觐、赐酒馔饔饩,宰相、近臣、禁军将校、节级、诸州进奉使赐物、回诏之事。”[14](卷288)宋代客省的这些职能正是对五代之制的沿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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