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陈介石的生平与著述
    陈介石，名黻宸，后改名芾，学者称瑞安先生， 浙江瑞安人。生于清咸丰九（1859）年，卒于民国六（1917）年，享年59岁。
    陈氏是近代浙江颇有名气的反满派革命人物和史学家，早年即"有慨于时局之艰危，民生之凋敝，讲求利世经物之学"①， 与宋衡、 陈虬并称为"温州三杰"。1885年，陈氏与陈虬等人创办瑞安利济医院，据称是浙江东南具有医院之始。尔后，他历掌乐清梅溪、平湖龙湖、永嘉罗山、杭州养正诸书院，以历史为教本，敷陈夷夏文野之义，宣传民族主义思想，煽动反满情绪，深得弟子马叙伦等人的崇拜②。但纵观他早年的思想，实则是以儒家为中心的中国"四千年圣人之治"，以及洋务派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主义。到1902年，陈氏至上海主持《新世界学报》，其思想渐趋于兼收并蓄、中西并熔，对传统学术思想也能够采取某些批判态度。他自称所主办的刊物"以通古今中外学术为目的"，"取学界中言之新者为主义"，以求融会贯通，为日后政治服务，并努力在实践中身先力行、道器合一。但是，正如他的儿子在《行述》中所说："虽于九流百家之学不肯偏废，然独尊孔老及佛，以为三子之于道一也，直所从言之异路耳"。这年，他撰成一部《独史》，内容包括八表、十录、十二列传，另有《序目》一篇。其中八表是：帝王年月表、列代政体表、历史疆域表、邻国疆域表、平民习业表、平民户口表、平民风俗表、官制沿革表；十录是：氏族录、礼录、乐录、律录、历录、学校录、食货录、山川录、文字语言录、昆虫草木录；十二列传是：仁君列传、暴君列传、名臣列传、酷吏列传、儒林列传、任侠列传、高士列传、烈女列传、一家列传、义民列传、盗贼列传、胥吏列传。此书是陈氏生平第一部历史专著，颇有其思力独到之处，1903年，他又撰成《史地原理》二卷，创制十表：户口表、宗教表、族类表、学校表、职业表、疾病表、罪人表、儒林表、文明原始表、历代君主表，与所著《独史》八表，十录、十二列传相辅而行，融汇贯通，在内容、体例、方法等方面，均反映了陈氏独特的史学思想（容后详论）。翌年，陈氏被派充为京师大学堂师范科史学教习，并撰《读史总论》一卷，是为陈氏史学思想的代表作品，后与《孔子作春秋》、《孔子之门》、《孔子弟子之轶闻》、《孔子弟子之派别》、《老墨之学》。五篇专题研究一起，合刊为《京师大学堂中国史讲义》一册梓行。1909年，陈氏被选为浙江咨议局议长。辛亥革命期间，他在杭州参加了推翻清政府的某些政治活动。尔后，历任世界宗教会会长、国会众议员、北京大学文科史学教授等职，以社会名流的身份从事历史研究，主要著作有《中国通史》（起自黄帝，终于清世。北京大学讲义本）二十卷，《诸子通义》十卷，《老子发微》、《庄子发微》各二卷，《列子发微》一卷，《中国哲学史》一篇。其生平事迹详见于陈谧编《陈介石先生年谱》（1934刻印本）。
    在晚清史学领域的理论著述中，陈介石的思想是很有特点的，值得表彰。他特别重视历史的作用，曾在《独史》中说："国而无史，是谓废国；人而弃史，是谓瘘人"，"无天地则已，有天地即有史；天地间无一物则已，有物即有史"。但专门研究他史学思想的文章却至今未见。本文是一个初步的尝试。
    二、以政治为中心的历史进化史观
    陈介石的历史观属于近代资产阶级的历史进化论。他说："自辟为大宇而人类以成。其始也，兽化人；其继也，人胜兽；其进也，人胜人，相维相系，相感相应，相抵相拒，相竞相择，历数十年、数百年、数千万年之递相推嬗、递相淘汰，莫不优者胜，劣者败；又莫不多者胜，少者败。夫少数不能敌多数，此天下万世之通例公理而无可易者也。我窃观于人类进化之所以然，为推论其致此之故，未尝不叹社会之为力也大，而为理也精"。③在《昆虫草木录》的叙例中，他还说"人之始为兽，兽之始为虫，虫之始为植物。盈虚消息，天择厥群，其生益繁，其种益衍"。这种历史进化观，为我国近代大部分资产阶级学者所信奉。
    在历史进化观指导下，陈介石承认客观历史过程中存在着因果关系以及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规律。他说："积理成因，积事为果；因果相成，而史乃出"。又说："自人与人相际而有一定之真理焉，自人与人相际而又有无穷之公例焉"。这种存在于人与人关系之中的"公例"，无论是尧舜汤武，还是秦始皇成吉思汗，都不能改变，而是"自有大力者负之而趋"，历史人物只能"适因其势其时之所自然而偶有以得之"。陈氏认为这就说明存在着"天下万世之公理通例"。
    由于因果关系与历史规律是判断历史学是否是一门科学的主要依据，所以陈介石在历史学的学科性质问题上承认史学的科学性质，并认为史学具有促进其他科学发展的功能。他说："窃谓科学不兴，我国文明必无增进之一日；而欲兴科学，必自首重史学始"。又说："史学者，合一切科学而自为一科者也。无史学，则一切科学不能成；无一切科学，则史学亦不能立。故无辨析科学之识解者，不足与言史学，无振厉科学之能力者，尤不足与兴史学"。陈氏能在1902年提出这种观点，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