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目》极其重视史书的取材,在提要中对史书取材作了许多评论分析。司马光撰《资治通鉴》,广泛占有资料,《总目》在史部提要的叙中率先指出这一点,认为该书“一事用三四出处纂成,用杂史诸书凡三百二十二家”,正是因为有了这浩博的材料,司马光等人才能“先为长编,后为考异”,成此史学“绝作”。(注:《总目》卷45《史部总叙》。)李心传撰《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取材广泛,《总目》给予高度评价,指出“其书以国史、日历为主,而参之以稗官、野史、家乘、志状、案牍、奏议、百官题名。无不胪采异同,以待后来论定。故文虽繁而不病其冗,论虽歧而不病其杂。在宋人诸野史中,最足以资考证”。(注:《总目》卷47《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条。)由于《总目》重视博采史料,故而对那些取材稍嫌冗杂的史书,也不过多苛求,而是给予合理评价。明人徐应秋撰《王艺堂谈荟》,“嗜博爱奇”、“兼及琐屑之事”,资料以“采自小说杂记者为多”,但《总目》指出:“博洽之功,颇足以抵冗杂之过”。(注:《总目》卷123《玉艺堂谈荟》条。 )清人张尚瑗撰《三传折诸》,有“支离曼衍”的缺点,但《总目》认为其“取材既广,储蓄既宏。……披沙拣金,往往见宝,固未可以其糠粃遂尽弃其精英”。(注:《总目》卷29《三传折诸》条。)同样,对那种取材不备的史书,《总目》都给予了批评。如明人沈越撰《嘉隆两朝闻见纪》,有人称为“野史之良”,但《总目》认为该书取材“未为赡备”,不足以当“野史之良”,(注:《总目》卷48《嘉隆两朝闻见纪》条。)等等。对取材不精的史著,《总目》也给予了批评,它认为:“即系史名,事殊小说。……大抵取其事系庙堂,语关军国。……若夫语神怪,供恢啁,……则别有杂家、小说家存焉”。(注:《总目》卷51《杂史类序》。)这段话很清楚地指明了史书取材的范围与性质,那些虚幻荒诞、怪异神说、里巷琐语、稗官所述、小说杂言等,在取材时当慎之又慎。 由于《四库全书》成于乾隆时期,参与四库编修的又大多为汉学考据家,因此,《总目》特别注重考证。综观整个《总目》提要,几乎每一条评论之中,都灌注了作者辛勤考订的心血。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审的考订,才为评论提供了确凿的证据,提高了史学批评的学术价值。《总目》提出“考证则欲其详”,认为作史必须做到“虽有疑狱,合众证而质之”,“虽有虚词,参众说而核之”,这样才能“得其精”。(注:《总目》卷45《史部总叙》。)故而凡是史学上以考证见长或在考证上有成就的史著都得到《总目》肯定,反之则给予尖锐批评。这又是《总目》批评的一种倾向。 援据纷纶以说史意 余嘉锡先生在论《总目》的学术批评时,曾说《总目》的一大特色是“援据纷纶”。确实,在《总目》的批评系统中,博引前人之论的归纳成为一个重要的方法。《总目》总是自觉地将诸家议论系统化,纳入到自己的史评体系中,以佐证自身的论断。如许嵩所撰《建康实录》,《总目》认为“引据广博,多出正史之外,唐以来考六朝遗事者,多援以为证”。(注:《总目》卷50《建康实录》条。)为说明自己的评价正确,便引征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郑文宝在《南塘近事》、刘羲仲在《通鉴问疑》中对该书的引用以为佐证,使人们真切感到《建康实录》确乎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再如袁枢所撰《通鉴纪事本末》,《总目》深加激赏,认为“经纬明晰、节目详具,前后始末,一览了然。遂使纪传、编年贯通为一,实前古之所未见也。”为此,引用了王应麟《玉海》、《宋史·袁枢传》以及朱熹的话以为佐证,使品骘更有分量。(注:《总目》卷49《通鉴纪事本末》条。) 对于前贤的评论,《总目》并非只引来以佐己说,有时它还要对这些评论加以驳难,推翻旧说以立新说,这也可看作是《总目》博引前人之论的归纳方法的另外一面。如宋人宋敏求撰《长安志》一书,司马光认为其书“精博宏赡”,程大昌认为“其引类相从,最为明晰”。《总目》在征引了这些评论后,提出了不同看法,指出其书“不免时有驳复”。(注:《总目》卷70《长安志》条。)等等。可见,《总目》看重前人的评价成果,但它又有自己的见解,大胆提出自己的看法。 总之,《总目》所运用的史学批评方法是多样的,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来审视历代典籍,提出了不少独到的见解,对于人们正确认识古代典籍的价值起了很大帮助作用。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看到,《总目》带有浓厚的封建正宗思想,所谓“今所采录,惟离经畔道、颠倒是非者,掊击必严;怀诈挟私,荧惑视听者,屏斥必力。”(注:《总目》卷首《凡例》。)所谓“离经畔道,颠倒是非者”,自然是不符合封建伦理道德,不符合名教的著作;所谓“怀作挟私,荧惑视听者”,自然是对清统治者有抵触情绪的作品。对此,《总目》就失去了评价的公正性,不是从学术的角度,而完全从政治的角度加以攻击。可以说,浓重的政治色彩障蔽了《总目》的批评眼光,使得自身的批评带有先天的局限,自觉充当了清代文化专制政策的马前卒。当然,任何学术批评都难于逃脱时代与阶级的局限,都不可能没有自身的价值观念,对此,我们也要从“原情准势”、“知人论世”的角度进行理解,不能一味苛责。另外,《总目》在进行史学批评时,尽管运用了多种方法,但它的批评仍然是保守的,它并没有像章学诚那样,自觉地通过评论向人们指出一条传统史学的发展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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