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几对《史记》的批评(2)
《史通·编次》在将《史记》与《尚书》、《春秋》加以比较之后,指出《史记》的纪传体造成了许多混乱:“昔《尚书》记言,《春秋》记事,以日月为远近,年世为前后,用使阅之者雁行鱼贯,皎然可寻。至马迁始错综成篇,区分类聚。班固踵武,仍加祖述。于其间则有统体不一,名目相违,朱紫以之混淆,冠履于焉颠倒,盖可得而言者矣”。 2.对《史记》中各篇目的编排次序提出批评:“又编次同类,不求年月,后生而擢居首帙,先辈而抑归末章,遂使汉之贾谊将楚屈原同列,鲁之曹沫与燕荆轲并编。此所以为短也。”[1](《史通·二体》)显然,刘知几认为史书中同类人物的编排只能是按出生时间的先后顺序,至于为什么,他没有作出解释。 3.批评《史记》体例不全,因而导致有重要疏漏。谓司马迁、班固列君臣于纪传,统遗逸于表志,虽篇名甚广而言无独录。谓凡为史者,宜于表志之外,更立一书。若人主之制册、诰令,群臣之章表、移檄,收之纪传,悉入书部,题为“制册”、“章表书”,以类区别。又提出,人物纪传中所收存的诗歌词赋和散文,应该分割出去,同样归入书部。 4.对“太史公曰”的批评。指出,史书中“每有发论”,各有其称名,“其名万殊,其义一揆”,“夫论者所以辨疑惑,释凝滞”,即是说,纪传体中的论赞均是有为而发,“若愚智共了,固无俟商榷”。批评“司马迁始限以篇终,各书一论。必理有非要,则强生其文,史论之烦,实萌于此。”[1](《史通·论赞》)论赞自《左传》“君子曰”始,刘知几认为《左传》中的“君子曰”是典范,它位置灵活,而且所说的都是非常必要的话,这便是论赞的价值。而《史记》违反了这些,其一,把论赞的位置固定化了,因之失去了生命力;其二,有没有话说,都要立一篇论赞,有“强生其文”之嫌,并且为后代开了一个坏头,是史论烦琐的萌芽。 5.对特殊人物所列体例,主要是对陈涉进入世家提出批评。《史通·世家》:“案世家之为义也,岂不以开国承家,世代相续?至如陈涉起自盗贼,称王六月而死,子孙不嗣,社稷靡闻,无世可传,无家可宅,而以世家为称,岂当然乎?夫史之名篇,皆迁所创,岂以自我作古,而名实无准。”刘知几为“世家”规定了一个标准,那就是“开国承家,世代相续”的人物才可以入世家。孔子同样没有“开国承家,世代相续”,却列入世家,然而没有受到刘知几的批评。显然是以经书的评判标准而评定一个人物是否应入选,是否应列入何种体例。 6.有的篇目所属的体例不对。认为既然称为列传,就应该是为人物立传,《龟策列传》所记不以人物为主,便不应归入列传,而应归入八书, 其四,对司马迁的史料取舍原则提出批评。 1.认为“诡妄”“淫丽”一类词赋不当收入史书。《史通·载文》:“若马卿之《子虚》《上林》,扬雄之《甘泉》《羽猎》,班固《两都》,马融《广成》,喻过其体,词没其义,繁华失实,流宕而忘返,无裨劝奖,有长奸诈,而前后《史》《汉》毕书诸列传,不其谬乎!” 2.指出该取的史料未取,不该取的却收入了。(1)取材肤浅,没有取最有价值的史料。“昔读《太史公书》,每怪其所采多是《周书》、《国语》、《世本》、《战国策》之流。……斯则迁之所录,甚为肤浅,而班氏称其勤者,何哉?”[1](《史通·杂说上》)清人浦龙《史通通释》在“《战国策》之流”一句后注释道:“独未见《左氏内传》,故云”。司马迁没有采用《左传》,所以在刘知几看来,《史记》如同《晋史》,在史料的取舍上有同样的失误,都失之于“肤浅”。(2)史料未取于与本人有直接关系之本书,刘知几批评太史公撰《孔子世家》,多采《论语》旧说,至《管晏列传》,则不取其本书,以为时俗所有,故不复更载也。案《论语》行于讲肆,列于学官,重加编勒,只觉烦费。如管、晏者,诸子杂家,经史外事,弃而不录,实杜异闻。夫以可除而不除,宜取而取,以斯著述,未睹厥义。刘知几所说的“可除而不除”,是指《孔子世家》仅只编列《论语》;“宜取而不取”是指《管晏列传》未能从《管子》、《晏子春秋》中采取史料。《管子》、《晏子春秋》是为本书。(3)史料有误。如《吕氏春秋》的传布应当在吕不韦流放蜀地之前,而司马迁《报任少卿书》却认定在他流放之后,是史料认定的时间有误。(4)该详而未详。《史记》中有《太史公自序》叙述司马迁个人身世,提到“李陵之祸”,却语焉未详,致使后人疑云重重:“自叙如此,何其略哉!夫云‘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者,乍似同陵陷没,以置于刑;又似为陵所间,获罪于国。遂令读者难得而详。赖班固载其《与任少卿书》,书中具述被刑所以。倘无此录,何以克明其事者乎?”[1](《史通·杂说上》)刘知几认为司马迁的叙述不严密,容易造成误解。 3.将寓言当作史料,贻误后学:“自战国已下,词人属文,皆伪立客主,假相酬答。至于屈原《离骚》辞,称遇渔夫于江渚;宋玉《高唐赋》,云梦神女于阳台。夫言并文章,句结音韵。以兹叙事,足验凭虚。而司马迁、习凿齿之徒,皆采为逸事,编诸史籍,疑误后学,不其甚邪!”[1](《史通·杂说下》) 4.将“敷演”之词当史料。《留侯世家》记诸将相与坐沙中语,当高祖问起他们在议论什么时,张良称“此属畏诛,故相聚谋反尔”。刘知几指出张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1](《史通·暗惑》) 其五,批评司马迁的天命思想,指出“论成败者,固当以人事为主”。其言曰:《魏世家》太史公曰:“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徒,曷益乎?”刘知几批评道:“未论成败者,固当以人事为主,必推命而言,则其理悖矣。……必如史公之议也,则亦当以其命有必至,理无可辞,不复嗟其智能,颂其神武者矣。夫推命而论兴灭,委运而忘褒贬,以之垂诫,不其惑乎?自兹以后,作者著述,往往而然。如鱼豢《魏略议》、虞世南《帝王论》,或叙辽东公孙之败,或叙江左陈氏之亡,其理并以命而言,可谓与子长同病者也”。[1](《史通·杂说上》) 其六,篇目称名有误。如《田敬仲完世家》,田常去世后谥为成子,而司马迁却在其生前称其为成子,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其七,载言与记事的比例失调。在对《左传》作了充分肯定之后,又将《史记》与之进行比较,批评《史记》记言夹杂在叙事之中,冲淡了记事,遂使读者失去对记事大纲的把握:“至于《史》《汉》则不然,凡所包举,务存恢博,文辞入记,繁富为多。是以《贾谊》、《晁错》、《董仲舒》、《东方朔》等传,唯上录言,罕逢载事。夫方述一事,得其纪纲,而隔以大篇,分其次序。遂令披阅之者,有所懵然。后史相承,不改其辙,交错分扰,古今是同”。[1](《史通·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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