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是北宋大史学家,也是宋代理学的先驱者之一,欧阳修的史学思想和他的理学观点有联系,因此认识欧阳修的史学不能离开对他的理学观点的研究,不能把欧阳修的史学和理学分割开来。我们把他的史学和理学联系起来研究,考察其中的关联,又分析各自的特点,那么,我们对欧阳修的史学可以作出进一步的评价,可以对一些问题作深入一点的思考。 《宋元学案》卷四《庐陵学案》介绍欧阳修的理学观点和他的学术思想渊源流变。这一卷《学案》中辑录的《易童子问》、《本论》反映了欧阳修学术思想的几个基本点。近代理学史著作有的注意到欧阳修在理学史上的地位,作了必要的述评、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们研究欧阳修史学,进一步讨论他的理学和史学的联系、理学对史学的影响。 一、北宋的《春秋》学和《新五代史》的编纂 北宋仁宗庆历以前,宋代的学术思想包括史学思想,值得总结的东西并不多。由于时代的主要矛盾,宋政府要建立中央集权的封建专制主义的统治,消灭地方的割据势力。这个时期的学术思想反映时代的特点,这就是“尊王攘夷”,特别是“尊王”的观念。北宋的《春秋》学影响这一时期的史学思想。 宋初理学三先生之一,孙复撰《春秋尊王发微》,其中心思想在“尊王”,强调诸侯、大夫不得专政、专杀,他在《发微》中说: 《春秋》始隐者,天下无复有王也。 《春秋》之义,诸侯不得专政,况大夫乎! 《春秋》之义,非天子不得专杀。 王者至尊,天下莫得而敌,非茅戎可得败也。 孔子作《春秋》,专其笔削,损之益之,以成大中之法,岂其日月旧史之有阙者,不随而刊正之哉? 孙复强调写史行褒贬、损益文字,要遵循“尊王”这一中心思想。宋初三先生另一位胡瑗作《春秋说》,解释了《春秋》书法的要义,例如桓公五年,《春秋》载:“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实际情形是“王师败绩于郑”,胡瑗认为《春秋》不直接说“王师败绩于郑”,而写成诸侯“从王伐郑”,为的是要表明“王者无敌于天下。”另外,这分明是一场战争,但不书“战”,如果书“战”,则说明“王者可敌”。而书“伐”,不书“败”更有必要。这种“尊王”观念的《春秋》书法的理论,已经到了不顾事实的地步,但它适合当时统治者的脾味。也给北宋积弱的国势以体面的辩护。 在治学上,他们能“不惑传注”,突破繁琐僵硬的“疏不破注”的格局。孙复说:“专守王弼、韩康伯之说而求于《易》,吾未能见其能尽于《大易》也。专守《左氏》、《公羊》、《谷梁》、杜、何、范氏之说而求于《春秋》,吾未见其能尽于《春秋》也。专守毛苌、郑康成之说而求于《诗》,吾未见其能尽于《诗》也。专守孔氏之说而求于《书》,吾未见其能尽于《书》也。”①晁公武记载时人谈孙氏的治学:“史臣言(孙)明复治《春秋》,不取传注,其言简而详,著诸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治乱之迹,故得经之意为多。”② 欧阳修推崇孙复治《春秋》的精神,说: 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③ 欧阳修说出孙复《春秋》学的特点。“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是对旧经学的突破。欧阳修在历史文献学上的疑古辨伪,对《春秋》书法、正统论及对灾异论的怀疑,都是由北宋《春秋》学的引伸发展出来的。“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是以史家的眼光,对北宋的《春秋》学的发挥。而北宋《春秋》学中曲说解史,欧阳修并不赞成,这就形成他对“曲学之士”的各种批评。总之,欧阳修治史得到北宋《春秋》学的精神;而《春秋》学中曲说解史的做法,却为欧阳修扬弃。下面分别加以说明。 首先,欧阳修把《春秋》书法谨严和《春秋》书事求实两者结合起来。《四库全书总目》评欧阳修的《新五代史》,说这本书“大致褒贬祖《春秋》,故义例谨严;叙述祖《史记》,故文章高简,而事实则不甚经意。”④这是承袭苏辙写的《神道碑》中的议论。苏辙说欧阳修撰的史书“《本纪》法严而词约,多取《春秋》遗意。”两者都是说欧阳修重义例,行《春秋》褒贬的旨趣,这些说法不是完全符合欧阳修史学的本意。《四库》作者说欧阳修在写史上,于“事实不甚经意”,这就更不恰切了。 欧阳修认为《春秋》的谨严书法、褒善贬恶,应建立在书事求实的基础上,说:“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夫欲著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篡也,书其篡。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⑤“但书其实,自见其失也。”⑥欧阳修强调《春秋》的深意是建立在书事“不没其实”的基础上,可以说是对北宋《春秋》学的一个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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