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7年9月, 王韬又在《循环日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论新疆台湾皆中国必不可弃之地》的文章,明确地指出控制新疆,巩固塞防,固属必须,而对台湾的经营,同样十分重要,他说: 至于台湾,滨于南洋……与洋海各岛,实有辅车之依,足成犄角之势。泰西各国久已垂涎……日本藉口生蕃劫掠商船,兴师构衅,凡通商各国,已跃跃欲动,思为尝试矣。且全台之地,矿务既饶,土膏腴沃……力为经营,不及数年,便成乐土,赋税所出,定必不赀。故沈幼丹制宪……力主垦辟之议,力任其艰。复得丁雨生中丞,务期克收成效,前后渡台,亲巡各路……以讲求乎招徕整顿之政,盖以全台既成重镇,则不啻长城万里,足资屏翰也。由此言之,新疆无恙,而国家可无西顾之忧,台湾既治,而朝廷可纾南服之虑……两地之必不可弃,则一也。(注:王韬:《论新疆台湾皆中国必不可弃之地》,此文先刊于《循环日报》,后转载于1877年9月11日《申报》。) 关于对台湾的经营与防守的设计方面,王韬更作出详细的建议说: 台湾一岛,孤悬海外,而形势利便,足以控制及远……故防守之务,在所宜先,亦在所宜重。近日糖市隆隆骤起,已成财贿萃聚之区,若得其地,而于迤北之鹿耳门,浚深河道,则商船便于出入,必将辐凑麕至。又于迤西之长沙,筑为堤基,分浚港汊,俾海风陡作之时,船艘趋往停泊,又可免覆溺之患,由是通商贾、广贸易,而全台物产,悉到其中销售,所有利权,将全归掌握矣……全台税司,当移于安平〔即台南〕,全台防务,亦当先筹安平……若台北,尤不可或忽也。查各国商舶之赴台北者,共有四处,曰淡水、曰打狗、曰基隆、曰苏澳,而基隆、苏澳尤为煤矿出产之区,地方最属险要,其视全台有高屋建瓴之势,进可战,退可守。若奸宄谋为不轨,诱合外敌……据其土地,秉其厄塞,则便成一敌国……近闻当道已于淡水兴筑炮台,以壮声威,而资守御,然打狗、基隆、苏澳三处,当更仿西国款式,择于高山最当冲处,各筑炮台一座,购置利炮,简选精卒,以时训练,俾习攻击之法,以备意外也。(注:王韬:《论台湾防守》,1880年6月15-16 日《循环日报》。) (四)亲英、制俄及备日 70年代后期,俄国乘新疆动乱,侵占伊犁,响起了中国西疆的警号。其后俄又借伊犁交涉事件,以清廷“悔约”惩办崇厚为词,积极备战,陈兵中国东北及沿海地区。这使王韬深深认识到,俄国才是中国海陆两疆的心腹大患,他指出: 俄国师船近多云集于珲春,其驻泊于日本长崎者,仅一艘耳。俄军门亦已移节珲春,意在经画东方,编立营制,慎严守备……其志固不在小也。俄水师久调于外,未得一战,勤而无所,必有悖心,故又有索高丽通商之举,示以不许,则当临之以兵,高丽蕞尔弹丸,讵敢逆命。俄若以高丽为北道之逆旅,一旦有事,即可鼓轮飞渡,夫岂我国之福哉?故以鄙见料之,俄事至后日为愈难也。(注:王韬:《上郑玉轩观察》,《弢园尺牍》,第171-172页。) 王韬认为,俄国将为中国至难应付的大敌,它不但侵扰中国西北的土地,对东三省的觊觎,更非一日,王韬说: 夫外患莫大于俄罗斯,尤莫急于东北。东三省根本重地,俄人心怀叵测,觊觎已非一日……我刻下西事方殷,若再以全力注于东南,三省空虚,该俄人之诡谋秘计,万一乘间窃发,尤为可虑。(注:王韬:《海防要策》,1878年1月26日《循环日报》。) 王韬提醒清廷统治者,对东北三省的防务,不能掉以轻心,俄罗斯海军的实力,尤不能轻视,他说: 今俄所恃者,惟巨炮铁船耳。兵法云:避其所长而攻其所短,破之不难矣。盖水战,似俄所长,而陆战,似俄所短……彼俄之所以觊觎夫中国者,特以中国土地辽阔未能兼顾耳。强邻压境,势处两难……此海防之筹,有宜亟矣!(注:王韬:《御外论》,1880年3月29 日《循环日报》。) 王韬抗俄的思想,极为明确。他分析19世纪20年代以来的国际形势,认为俄国在远东构成对中国最大的威胁。(注:王韬:《俄人志在兼并》,《弢园文录外编》,第112-113页。)在亚洲方面,能合力抗俄的,王韬认为只有中、英、日三国。所以王韬曾提出过联英日以抗俄的战略构想,他说: 我中国如能结好英、日,以彼为援,互为唇齿,然后励精图治,发奋为雄,盛兵备,厚边防,乃足以有恃而无恐。(注:王韬:《中外合力防俄》,《弢园文录外编》,第116页。) 王韬对英、日两国,态度是有分别的。在他看来,英国是以通商为目的,只想维持与中国的贸易,决不会有领土的野心,更不肯无端启衅,破坏和平之局,有损自己通商之利,而且对于俄国咄咄逼人之势,也急欲谋求抵制之道。(注:王韬:《英重通商》,《弢园文录外编》,第110-111页。)所以王韬认为英国是可靠的友国,相信它会协助中国富强。但日本,在他看来,与虎狼的俄国相比,是一只狡兔,对中国始终是一个隐患。王韬认为,应利用日本朝野一片仇俄的情绪而拉拢它,促成中日结盟以抗俄,总好过日俄合谋以对付中国。有学者谓王韬颇有亲日的思想,盖由于他不少的日本友人如冈鹿门、西吉甫、曾根俊虎、长冈护美、渡边洪基等都鼓吹中日和睦,联英以拒俄,王韬实颇受这些人士的影响。(注:参看张海林《王韬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79-288页。)不过,事实上,王韬主张联日的同时,也意识到防日是必不可少的。1879年,他致书于冈鹿门,强调“今日亚洲中惟中与日可为辅车之相依,唇齿之相庇”(注:王韬:《与日本冈鹿门》,《弢园尺牍》,第159页。)的同时, 在给丁日昌和闽浙总督何璟的上书中,便大谈防日的必要性。他一面说:“设使今日者我于琉球一事,仍以豁达大度置之,则其跋扈飞扬之状,不必俟诸将来,必又借别端以挑衅……故整顿海防,制造军舰,训练水师,决不可缓。”(注:王韬:《上丁中丞》,《弢园尺牍》,第140页。)另一面又说:“日本自步武西法以来,无事不加仿效, 自以为能尽西人所长,急欲轻于一试……顾日人之情形虽如此,而我之自备者,要不可不亟整顿。沿海水师非一时所能集事,要必尽除旧法,悉改新章而后可。军舰既成,水师既精,然后可以言战,可以言守……然后能一战以制其死命。”(注:王韬:《上何筱宋制军》,《弢园尺牍》,第146-147页。)他同时又向何璟指出,防日防俄都是当前国防外交上的急务。他说:“东顾之虞其小焉者也,西事之图其亟焉者也……今日要务先在取士储材,简官选吏,以治我之民;次在练兵教众,制舰厉器,以治我之兵。至于改易营制,讲求海防,演习枪炮……一切须以西法从事……而何患乎日?又何患乎俄?”(注:王韬:《上何筱宋制军》,《弢园尺牍》,第147-148页。) 或许可以说,从70年代末期开始,王韬海防思想的重点已从联日制俄向防俄备日转变。他说: 且俄欧洲虎狼之国也,即使我不欲与俄战,而俄犹必多方挑衅以出于一战……俄人兵舶现停泊我沿海近境者已十六七艘……我国家今时之水师战舰,无论不能纵击于大洋之中,即守内河亦虞不敌……故万全之策,不战为上。(注:王韬:《与方铭山观察》,《弢园尺牍》,第162页。) 然后又说: 日本自步武西法以来,跋扈飞扬,已非一日,其心轻视我中朝也甚矣……窃以为日人倔强如此,非可以情理谕,非可以口舌争,必先之以文告,而后示之以武功。不如以防俄之师,转而为备日之用,不动声色,严为布置,俟日人一旦变作,立即闭关绝使,停止通商。彼或以偏师闯入,则覆而败之……非有以挫之,其肯就我之范也哉!日人外强中槁,民穷财尽,而复不知自量,亦殊傎矣!”(注:王韬:《再呈郑玉轩观察》,《弢园尺牍》,第188页。) 五、结论 王韬的海防思想,在60年代中期开始酝酿,经历了1874-1875年清廷海防争议后,其规模逐渐形成,到了1884年中法海战之后,其内容和体系更显周密完备。大致上说,王韬的海防思想可分为战略的和战术的两部分。战略上,王韬主要考虑的是亲英、保台、防日、抗俄。王韬认定中国在海上的潜在大敌,北面有帝俄,南面有日本;在外交上,必须分化这两国的合作,在国防上,要抗衡这两国的扩张。亲英旨在牵制俄国,保台旨在防范日本。在战术上,王韬提出在沿海地区,设四个海防重镇,选购铁甲战舰、精练海军、择险筑炮台、分防巡弋驻守;又力主经营台湾,使当地生蕃归化内附,成为保护中国东南海疆的一座长城;王韬亦主张建铁路、设电线、开矿产以巩固海防建设的实效。凡此皆可见其海防思想体系的完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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