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外交界尚无大使衔头。庶昌虽只是代办级,西国仍按照公使呈递国书隆重仪节,优遇黎氏,可见其时欧陆对我华之重视。 礼曰:“往而不来,非礼也。”庶昌深知其时朝野对西洋外交礼节以及宴会社交风习之完全隔膜,以故在《西洋杂志》中,对有关方面纪述特详。 慰慈读有关外交仪式、领事证书、社会风习时,感觉特别亲切,认为在一百二十年以前之外交场合,大体一仍旧贯。如慰慈在莫斯科生子,婴儿甫自医院回家,喜接礼宾司长之贺卡,即其一例。所不同者,王室与宗教长老之地位更趋式微。例如西班牙王室对外交团邀请之“预贺生子”,公使之“不宜与民人往来,即庶僚诸绅,亦不得源源接见”,以及“头等公使”订期接见他国公使前来拜会等,皆属闻所未闻。(按:中南美洲拉丁语系国家,通常在外交团中以教廷大使永居首席,或即《西洋杂志》中所谓之头等公使,但首席大使亦须先拜早履任所之使节。至于黎氏所述在柏林见比王,系国王函邀有关使节晋见一节,则属正常现象)。 西班牙属地古巴,于陈兰皋兼任驻西国使节后,因古巴我国侨民最多,其时由于闽粤不肖之徒,诱拐良民数万,贩卖至该岛充苦工,种种苛虐,殆非人理。一八七九年,清廷派刘湘浦(亮沅)任该岛总领事,幸得驻清廷公使马巴里亦亲往古巴查看,中西两国经协商同意:(一)华侨自愿返国者,听其返国;(二)裁撤奴役华工之“官公所”;(三)驻华公使偕同我总领事至全国糖工厂查看。西国驻古巴总督亦同意一切有关事与刘总领事直接洽商。我方以交涉完全达到预期目的,乃由刘总领事在马德里张灯结采,大宴宾客,表示谢意,蔚为两国首都盛举。此亦间接说明黎庶昌在西任代办时双方相处之融治。 政治 彼时皇室显宦,朝野士大夫之流,多数妄自尊大,对列强政治之运作,工商业之经营,交通工具之进步,军事武器之船坚炮利,科学发明之一日千里,均蒙昧无知。而在谴责洋务为无益耗财声中,由于迭次战争之失利,自同治初元(一八六二)以来,亦逐渐有明显的改变,诸如使臣的派遣,轮船购买与轮船公司之设立,幼童出洋肄业的开始,派员游历以了解异地情形等,亦皆已蹒跚起步。 《西洋杂志》对欧西政俗,有极深入的观察及研究。其《总论英国政治》中,认为英国“无闲官,无游民,无上下隔阂之情,无残暴不仁之政,无虚文相应之事”,“事之是非利害,推求务尽委析;论辩务求明晰,不肯稍有含糊,辞受取与之间,亦径情直行,不伪为殷勤,不故作谦让,男女尽人皆然,成为风俗”。庶昌因此作一警惕性之结论:“出门拜会,街市往来,从未有人语喧嚣,亦未见有形状愁苦者。地方整齐肃穆,人民鼓舞欢欣,不图以富强为能事,诚未可以匈奴、回纥待之矣。” “匈奴回纥”,正是彼时朝野显要对西洋的看法,因此,忧国愤时之黎氏,不得不效贾生之痛哭流涕长太息,在此作大声之疾呼。 《西洋杂志》论议会立法,为国家三大权之一。以英国言,上议院为王族、世爵议政之所,下议院为绅民议政之所,议院与新闻报纸有电视相通,议院辩论未终,而新闻报纸已排列成版矣。议长立于上,议员按登记号数传呼发言,不许搀越抗争,不如法则议长扶出之。得失不能决,以人多者为胜。最后言及俄国土耳其事,辩论逾半小时,众皆肃听,而无急于骋辩者,可谓从容有制矣。 黎庶昌之言曰:土俄之事,其所以宣示上下议院者,皆事之变,亦虑其用兵,兵费出自民间,当预筹之。其君臣上下同心,一律无所障蔽,而尤勤勤以爱国谨事为心,所以能致富强,雄长西洋十余国,其原皆出于此。 黎氏对议会立法对国家之重要性,有如上述。在德法及西班牙驻节时,对其议院,俱有详尽之记述,盖可窥知其用心所在矣。 《西洋杂志》所载德(普)皇、俄皇遇刺情形,其着笔处,亦足以发人深省。 (一)一八七八年,德(普)皇被刺,黎氏记,泰西之君,大抵勤于政事,亦不废游观,而仪文简略,无扈从警跸之烦。两马一车,徜徉驰骋,道旁行人,仅免冠行礼,其君亦举手及额以答之。若不及礼,亦不介意。每出入,人人得而望见之。 据上所述,由于“无扈从警跸”。因此四月十日第一次被刺幸免,第二次五月二日在王宫门前卒丧命。然普鲁士“虽遭此大变,而肆市无惊,安堵如故”。慰慈犹忆及第二次大战后,外交部在日本宣布投降后最早派黄朝琴至东京视察。黄氏报告之言曰,天皇宣布投降后,盟军占领,日本货币未贬值,学校未停课,交通工具畅通如恒。黄氏报告,对照莼斋所记,盖可以见其所谓“文明国家”者之优点之所在欤! (二)一八八一年,俄皇亚历山大在位二十六年被刺,其时间系阅兵返宫途中,随从侍从武官数名,兵二十余人,被所掷炸弹伤从官及士兵数人,未及俄皇。御者鞭马疾驰,俄皇止令驻车。下车视武官之被击伤者。俄皇甫下,第二次炸弹正击中俄皇。慨思俄皇遇刺前,巡捕统领已发出警告“行止宜慎”,俄皇谓此已习为故常,不足忧虑。其心思与上述德皇无异,故及于祸。而俄皇之体恤下属,终以身殉,离古之明君,未为过也。上述两国君主之被刺,黎氏记述谓均社会党人之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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