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语四》“古史传说”的史料价值考辨(3)
四 上文考察了《晋语四》之说乃一时政治需要而产生,属早期纵横家之言,不具有“史 ”的性质。现在再来谈谈黄帝与姬姓的关系。 姬姓出于黄帝么?坦率地说:我至今未发现二者的联系。我们先以几种较早的古籍来与 《晋语四》之说作个对照。 其一,《诗》所记姬姓周人的祖先说与《晋语四》之说全然不合。 《诗》是记载周人最早的、最可信的史料。郭沫若先生说:“《诗经》是我国文献中 的一部可靠的古书,这差不多是没有可以怀疑的余地的。”[12](P97)顾颉刚先生也说 过:“我们信得过的最古的书,是《诗经》。”[7](P1)《诗·大雅·生民》记载周人 女始祖姜嫄到郊神庙中求子,“履帝武敏”,“感”而生稷的故事。郭沫 若认为:“这完全是一首传说性的史诗……它所歌咏的传说的原始性并未十分窜改,这 首诗的内容可能是周初的事实。”又说:“人类的初始当然是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的,这 诗的首章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我们。”[12](P113)我在一篇论文中已详细论述过,[13] 这里不再重复。既然“知母而不知父”,那么,姬姓周人的第一个男始祖后稷以上的男 性祖先无可求当属天经地义。《晋语四》在后稷之先的若干代加上了黄帝、青阳、苍林 ,岂不是“无中生有”?我们是信《晋语四》还是信《生民》?是信司空季子之说还是信 西周统治者确认的说法?对此,倘若我们不带特殊的情感色彩,大约不难决断。 其二,以《诗经》、《左传》、《国语》其它篇章所载的周人祭祀情况相证,《晋语 四》之说也不具有“史”的性质。 中国人从很早起,对祭礼就是非常严肃、郑重的,春秋末的孔子就说过:“非其鬼而 祭之,谄也。”[14]《国语》中也说:“夫祀,国之大节也”;“非是族也,不在祀典 。”[15]《左传》则说:“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16]《礼记·祭法》沿袭上引 《国语》之说,在讲了“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祭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 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这些话之后,重复了《国语》中的话:“非此族也,不在 祀典。”儒家古圣贤对部族祭祀之严肃性不啻三申五令,可知其严格、审慎。我们不妨 以诸书所记之祭祀情况对《晋语四》作一番审察。 《诗经·周颂》及《大雅》中部分篇章乃周人对其祖先的祝颂之辞,周人自己确认的 、最古的祖先是姜嫄和后稷,上文已经说过,其中无黄帝片言只字。西周统 治者尚不知后稷以上之祖,五百余年后的司空季子何从而知? 《国语·鲁语》中载展禽讲各王朝祭祀情况,其中说道:“有虞氏黄帝而祖颛 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殷人尧而祖舜, 郊冥而宗汤;周人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礼记·祭法》中也有这段 话,(只是殷人所“”略有出入,因与本文无关,此处不谈。)这清楚地标明, 姬姓周人的祭席上没有黄帝及青阳、苍林的位置,这正验证了“非是族也,不在祀典” 的古训,表明黄帝与周人无关,可知《晋语四》之说不足信。 《左传》中无论周王、还是姬姓诸侯,皆未见祭祀黄帝之迹象,甚至没有提及与黄帝 有任何关系。相反,祭祀黄帝的皆非姬姓。如上所述,东夷的有虞氏及夏人“ ”黄帝,有虞氏、夏后氏皆非姬姓;公元前422年,秦灵公作“吴阳上畤”,祀 黄帝。[17]秦为东夷人,嬴姓,不属姬姜集团;公元前四世纪中的“陈侯因敦”大 约是祀黄帝而作,其铭文称黄帝为“高祖”。陈侯为东夷人,姚姓。也不是西部羌人族 团的成员。 由以上古籍记载的各家祭礼情况可知,《晋语四》言黄帝为姬姓之祖,不符合事实, 其不具史料价值应无疑义。 其三,如果我们再从各种传说所涉及的黄帝“故地”分析,也可看出黄帝与西部姬姓 无关。《晋语四》杜撰出一条姬水,说黄帝“以姬水成……故黄帝为姬。”众所周知, 姬姓由姜姓分化出来,属羌人族团,由考古学上看,姜姓族团活动地域大致在今陕甘、 晋南、豫西之间。田昌五先生说:“仰韶文化的分布与古羌人的活动地区基本上是一致 的,”“所谓仰韶文化实即古羌人的文化遗存。”[18]就是说,若照此说,黄帝故址应 在仰韶文化区,即如徐旭先生所言,在陕西北部黄土高原上。但由更早的文献以及秦汉 古籍校核可知,《晋语四》之说实无史实根据。 《逸周书·尝麦篇》讲到与黄帝相联系的地址只有涿鹿。据刘起釪先生及李学勤先生 研究,该篇是西周前期文献。[19]就是说,中国古文献中最早讲到的是黄帝与北部涿鹿 的关联,而与西部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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