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越绝书》的作者、成书年代及其篇卷问题
《越绝书》是一部专门记载吴越地方史地诸事的古籍。全书现存十五卷、一十九篇,主要叙述春秋至秦汉这一历史时期吴越地区主要的史实及传闻,所记范围包括政治、经济、军事、地理、方言和社会习俗,是研究我国古代吴越地区地方史的一部不可缺少的典籍。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对于《越绝书》的作者、成书年代及篇卷等问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本文试图对以上问题后作一个初步探讨,不对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关于《越绝书》的作者,最先见诸著录的是《隋书·经籍志》,首称:“《越绝记》,十六卷,子贡撰”。①两唐书志亦从其说,《旧唐书》云:“《越绝书》,十六卷,子贡撰”;②《新唐书》称:“子贡《越绝书》,十六卷”。③唐宋以后,许多公私书目均沿用此说,如:《宋史·艺文志》云:“《越绝书》十五卷,原释子贡撰”。④《文渊图书目》、《宝文堂书目》、《世善堂书曰》寺从之,作子贡撰。⑤以上这些书目虽都云《越绝书》的作者为子贡,然均未说明其证据何在,大概是根据《越绝书·外传本事》篇中的一段文字而定的,其文云:“问曰:‘《越绝》谁所作?’吴越贤者所作也。当此之时,见夫子删《书》作《春秋》,定王制,贤者嗟叹,决意贤史记,成就其事。问曰:‘作事欲以自著,今但言贤者,不言姓字,何?’曰:‘是人有大雅之才,直道一国之事,不见姓名,小之辞也。或以为子贡所作,当挟四方,不独在吴越。其在吴越,亦当有因矣。此时子贡为鲁使,或至齐、或在吴,其后道事以吴越为喻,国人承述,故直在吴越也。当此之时,有圣人教授六艺,删定五经,七十二子,养徒三千,讲习问于鲁之阙门。《越绝》,小艺之文,固不能布于四方,焉有诵述先圣贤者,所作未足自称,载列姓名,直斥以身者也?”但与此同时,这段话后而又接着说道:“一说是子胥所作。夫人情,泰而不作。穷则怨恨,怨怪则作,犹诗人失职,怨恨忧嗟作诗也。子胥怀忠,不忍君见于谗、社稷之倾,绝命危邦,不顾长生,切切争谏,终不见听,忧至患致,怨恨作文,不侵之差,抽引本末,明已无过,终不遗力,诚能极智,不足以身当之,嫌求其誉。是以不著姓名,直斥以为身者也。后人述而悦之,乃作中外篇焉”。这样就引出了伍子胥作《越绝书》的又一说法,一直并行直元代,许多学者都遵从此说。但是,这两种说法仅根据书中的两段文字而立论,理论是很不充足的,首先这两段文字本身就很不明确,因为在书中同时出现了子贡和子胥的两种说法,即是说是本身也未肯定《越绝书》的作者究竟是谁;其次,就《越绝书》的内容而言,是书杂记吴越两国史事,言及秦汉,直至建武二十八年,况且是书中还记有子贡言行、子胥见刃诸事,这些显非子贡、子胥二人所能记述的;另外,就文体而言,《越绝书》大部分篇卷文字“辩而奇、博而机,藏知周信,重仇明勇,与《国策》谲权倾捭者异”,⑥不象是出于战国人之手。书中之所以出现子贡、子胥作书的说法,显然是后人假托的缘故,而假托的目的,无非是企图以此抬高是书的可信程度,提高是书的地位罢了。 正是由于以上诸原因,所以自元以后,许多学者对上面的两种说法都持怀疑态度。南宋陈振孙即认为:“《越绝书》,十六卷,无撰人姓氏,相传以为子贡者,非也。其书杂记吴越事,下及秦汉,直至建武二十八年,盖战国后人所为,而汉人又附益耳”。⑦南宋赵希弁则云:“《越绝》谁所作?或疑子贡所作,皆无根据。故曰‘《越绝》谁所作?吴越贤者作也”。⑧明胡应麟亦称:“《越绝书》或以为子贡所作,又云子胥,皆妄说也。”⑨王鏊也对子贡作《越绝书》也持否定态度,他说:“《越绝书》十五卷,相传以为子贡作,其未然乎。”⑩清人徐时栋则进一步称:“……而书中乃曰子贡作此书,子胥作此书,虽梦中吃语,无是理也。”(11) 明正德、嘉靖年间,一些学者通过对《越绝书》未篇一段隐文的仔细推敲,在是书作者的问题上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推出了关于《越绝书》作者的新说法。这段隐文是这样的:“记陈厥说,略有其人,以去为姓,得衣乃成,厥名有米,覆之以庚,禹来东征,死葬其疆,不直自斥,托类自明,写精露愚,略以事类,俟告后人。文辞属定,自于邦贤,邦贤以口为姓,丞之以天;楚相屈原,与之同名。”最先着眼于此段文字研究,并首立新说的是成都杨慎,他认为,“以去为姓,得衣乃成”是袁字;“厥名有米,覆之以庚”是康字;“禹来东征,死葬其疆”为会稽地;“以口为姓,丞之以天”是吴字;“楚相屈原,与之同名”即平字。如此则这段文字实际上是以隐语的形式,告诉了《越绝书》作者的真实姓名和籍贯,即会稽人袁康和吴平。同时他又根据此书卷二《吴地记》中最后一句:“句践徙都琅邪到建武二十八年,凡五百六十七年”。认为袁康和吴平当为东汉初年之人。(12)杨慎的这一发现,为以后学者对《越绝书》作者的研究打开了视野,深得当时以及以后许多学者的赞许。与杨慎同时的便有人称:“二子名微矣,得子言乃今显之。谁谓后世无子云乎?”(13)明嘉靖二十六年,余姚人陈垲在其所刻《越绝书》跋文中也称:“千载隐语,得升庵而后的”。(14)杨慎之后,许多学者通过对这段文字的进一步研究,肯定了杨慎的这一发现,如明田艺蘅便云:“去而得衣,非袁乎?米而覆庚,非康乎?此则姓袁名康也;口丞之以天当为吴,屈原同名当为名,此则姓吴名平也。”(15)明胡诗云:“《越绝》者,为会稽袁康,而润色之者,乃同郡吴平耳。”(16)明焦竑亦云:“去得乃袁字,米覆庚乃康字,是会稽袁康著耳,文辞属定,自于邦贤,言此书非康自作,口承天吴字,与原同名平字,是邑人吴平所共定”。(17)明代许多公私书目也附合此说,《国史经籍志》卷三、《澹生堂书目》卷二等等,都认为此书当为会稽袁康、吴平所作。清代,许多学者也肯定了明人的说法,如卢文弨即云:“此为更始、建武之际会稽袁康所作,又属邑人吴平定之,观其篇中离合姓名而知也。”(18)特别是由于清代官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也肯定了杨慎的说法之后,袁康、吴平作《越绝书》的说法似乎成为定论。应该承认,这种说法是有它一定的道理的。众所周知,东汉人好作隐语,如孔融作《离合诗》时就将其名隐于书中“渔夫屈节,水潜匿方”一句中,魏伯阳亦如此,在他作《周易参同契》一书时,也将其名隐于“委时去害,与鬼为邻,首世一下,遨游人间,陈敷羽融,东而南顷,汤遭厄际,水旱隔并”一语中。但是此说亦有许多疑处,不能完全使人信服。是说单从此段隐语中寻找答案,未免失之轻率。况且既然隐语中已显著作者姓名为袁康、吴平,为何又在书中讲此书为子贡、子胥所作,这岂不是自相矛盾的吗?另一方面,从是书的辞义上看,全书也不一致,内经诸篇,其文字深奥晦涩难懂,并且所云之事大多为道家、阴阳家五行治国之术;外传诸篇则采取了问答、驳辩的形式,其文字较之内经诸篇通俗可读。故通观全书,其辞义和体例相差如此,显然不是成于一时一人之手。同时书中出现了许多矛盾、说法不一的地方,如同是伍子胥,有的地方称为伍胥,而有的地方则称为申胥;关于逢同的记载亦是如此,时而作逢同,时而又作冯同,若同出一人之手,怎么会如此参差不一呢?而此种说法将《越绝书》看作东汉时袁康一人所作,由吴平加工润色而成,显然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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