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司马光“述作之本意”,朱熹说“非区区所敢及”,这是故作谦让之词。实际上,在华夷之防、正统之辩等重大原则问题上,朱熹并不赞同司马光的看法,而予以改正,如贬抑曹魏、而以蜀汉为正统,贬抑元魏而以偏安一隅的东晋为正统。朱熹的这部《纲目》是以正名分、齐人伦为其旨归,因而后人认为朱熹的《纲目》是继孔夫子的《春秋》的一部著作。南宋末年的王柏在《凡例后语》中说: 朱子推矩之道,寓权衡之笔。……而大经大法所以扶天伦,遏人欲,修百王 之轨度,为万世之准绳。……纲目义例益精密,乱臣贼子真无所匿其形矣。 根据上面论述,王柏给《纲目》作出如下的结论:“开历古之群蒙,极经世之大用, 谓之《续春秋》亦何愧焉。”(11) 元代的揭傒斯在《通鉴纲目书法序》上把朱熹的《纲目》与孔子《春秋》并列, 称: 孔子因鲁史作《春秋》,以为万世之法;朱子因司马氏通鉴作《纲目》,以正百王之统。此天地之经,君臣之义,而圣贤之心也。 接着,作者引证朱熹纠正司马光有关曹魏元魏的做法并加以称颂: 曹氏亲受汉禅,威加中国,卒不能夺诸葛孔明汉贼之分;元魏据有中国,行政施化,卒不能绝区区江左之晋而继之。此万世之至公而不易焉者。 据此可见,揭傒斯也把朱熹的《纲目》看作是“继《春秋》而作”的(12)。 由于朱熹把《通鉴纲目》作为他的理学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用来宣扬伦理纲常、维护封建秩序,适应了元明清时期的社会需要,它也就受到这一时期封建士大夫的关注,并因此获得康熙帝“御批”的“殊荣”而列诸《四库全书》中。 三、朱熹论历史人物 历史是人类社会活动的历史,历史学研究的对象是:作为社会的人采取什么样的生产生活方式,使其自身存在并得到不断地发展。我国古代史学自其形成之日起即抓住历史的这一根本问题,从而使其成为以人物活动为中心的历史。伟大的司马迁以其独具的形象思想和理论思维,探索了人类活动的诸多方面,从而把古代史学推向一个新的顶峰。两汉乡选里举,人物品藻之风炽盛,东汉后期以来的以人物为主的地方史如《先贤志》、《耆旧传》之类如雨后春笋地成长起来。同时在玄言之风的滋润之下,人物刻划别具一格。可惜的是,缺乏寓有深厚佛道哲理素养如刘彦和之流的史家为之总结,遂使一代风采为之沦落。宋代是我国古代史学又一高潮,风物之盛远逾汉唐,在涌现许多史学名著如《新唐书》、《新五代史》、《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长编》的同时,私家记载(包括文集、小说笔记等)真可谓之“林林总总”,为各种人物储备了丰富的素材。其中朱熹的著述,值得在这里提出。 朱熹著作甚多,除去《言行录》等编辑之外,如他的文集和《朱子语类》,涵盖了许多人物,主要是北宋一代和南宋初的人物的事迹,可以说是研究当时的近现代史的重要参考资料。当然,朱熹有其非常浓重的偏见,应当加以注意。如对熙丰、元祐 时期的党争,朱熹跟在宋高宗的后面,是元祐而非熙丰,亦即“尊马抑王”、 尊司马光贬王安石。可是在评论变法的是非时,朱熹对王安石变法在总体上是予以抽象 的否定的,在具体问题上如对青苗、免役、保甲等法,则是加以肯定的;对司马光虽然 颂扬再三,但批评元祐“因循”,实际上是守旧,称“元祐诸贤是关闭 着门说道理底”。朱熹的这些话难道不令人深省吗?有关对宋以前人物的论述也值得重 视。上述这些是就资料的意义而言的。 在对历史人物的评论中,朱熹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当然,要去掉他的偏见,特别是要去掉他的那一套酸腐的道学说教。如果是这样,朱熹之论人论事,不仅能够曲尽情致,而且鞭辟入里,抉发其内在的实质。 朱熹曾说:“今人所以事事做不好者,缘不识之故。”(13)至于如何从不识到识,朱 熹所论未必或是,可以不论。从不识到识,亦即获得真知灼见。有了真知灼见即“识” ,也就能够论人论事。朱熹对某些历史人物的论述,做到了这一点。 例如对陶渊明的论述。朱熹称:“[陶]渊明诗平淡出于自然。后人学他平淡,便相去远矣。”朱熹对陶诗的评论是深刻的,贴近陶诗的。但朱熹又说:“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来不觉耳。其露出本相者是《咏荆轲》一篇,平淡底人如何说得这样言语出来!”(14)鲁迅曾说《咏荆轲》是金刚怒目式的诗篇;陈寅恪先生对陶渊明的思想演变作了深刻的论述。生活在八百多年前的朱熹,如果不认真比较《咏荆轲》与其他诗篇的差异,不从陶渊明家世(晋陶侃之后),以及陶渊明个人经历和环境考察,又怎么能够得出这一具有真知灼见的看法? 又一个例证是朱熹对韩琦、富弼从庆历到熙宁生平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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