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先言克殷后二年,正当周人基业初创之时,武王突然得了大病,这必然要引起周王朝辅弼重臣们的惊恐。周公之“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縢。”装神弄鬼,祈求先王保佑,其原因正在于此。《金縢》虽记载说,由于周公虔诚的祷告,武王的病第二天便有所好转,但那只是短暂的人世弥留,不久,武王就死了。《金縢》说,“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这是说武王刚刚死去,周人内部的矛盾便公开爆发了。不仅是管、蔡作乱,从《金縢》的“及其群弟”一语中看出,除管、蔡之外,还有一些周族的大贵族也参与其事,他们联合起来,攻击和中伤周公。接着,《金縢》记载说,“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可见这次的大叛乱,乃是由殷人的残余势力同管、蔡等人联合挑起的,但他们的这种暂时的联合,终于被周公的东征大军击败了。接下去,《金縢》说,“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縢》,王亦未敢诮公。”于此又可看出,当时连成王也是对周公有怀疑、有戒心的。据《金縢》所载,直到周公死后,在某年的秋收季节,天大雷雨,邦人大恐,而成王发金縢之书,表示要“彰周公之德。”只有到此时,周初的政局才算逐步稳定下来,由此看来,周初政权的稳定是来之不易的,不是瞬息间所能办到的。而《金縢》的记载,与史实基本合拍,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几乎是总结周初政治历史发展的一个小提纲。 (三)《金縢》中所反映的周公在复杂的政局中的历史作用。周王朝取代了殷王朝的统治,这是一个历史的进步。所以这样说,不是出于一代比一代必然要好的逻辑的推理,而是以事实为据的。殷末,社会的阶级矛盾非常尖锐,尤其是殷纣王的倒行逆施,社会残破,民不聊生,正如《尚书·微子》所说:“小民方兴,相为敌仇。”周人趁此东进,武王伐纣,推翻了以殷王纣为代表的残暴的殷政权。而周王朝接着采取了许多与殷政权不同的措施,如在提倡“敬天”的同时又大力提倡“敬德”和“保民”,提倡无逸和奋勉为政,反对骄奢淫佚、反对酗酒成风等等。这些主张和措施,虽然有些是“官样文章”,而且决不施惠于奴隶大众,但与殷王纣为首的残暴、腐败的殷政权相比,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历史的进步。再以如何对待战争俘虏而论,殷人是把俘虏大量地做为人牲和人殉,而周人却是把大量的俘虏做为奴隶,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也是一个历史的进步。 在殷、周交替的这一历史进程中,作为一个杰出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周公,其作用是不可忽视的⑨。这在《周书》及其他有关文献中是确有记载的。仅以《金縢》篇而论,从中也可以看出,周公对周政权的存在和发展,确实是举足轻重的。试看,《金縢》开头就说,由于武王染疾,周公便筑坛祷告,祈求以己代武王去死,这一方面说明周公从维护周王朝的利益出发,惟恐武王死去;另一方面说明,周公为维护其新造政权而费尽了心机,他使用这种迷信的手段,既要避武王死后由他篡权之谤,又要弥合周人内部已经出现的矛盾,旨在向贵族们表示:要巩固周人新创的基业,贵族之间必须要齐心协力。实在说,这一做法起了安定众心的作用。再从《金縢》的第二段来看,武王死后,果然内部矛盾爆发了,管、蔡等人放流言、惑乱人心,而周公临机果断,坚决予以驳斥,并表示“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他毅然率军东征,整整打了两年多,终于平定了叛乱,使“罪人斯得”。同时从《金縢》的第二段还看出,就在这个时间,“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縢》,王亦未敢诮公。”他对成王的动摇和怀疑,采取了说服和规劝的办法,并没有激化这一矛盾,从而巩固了周王朝的统治。《金縢》的第三段,在记载天灾变化、邦人大恐之后,接着说:“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并记载成王执书而泣,追念周公说:“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这一记载充分反映出,在周公死后,朝野上下都在追念他的功绩,以此可见周公在周初的历史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如前所述,周之代殷,是一个历史的进步,在这一历程中,周公确实有其重要作用。当然,这一进步带有时代的烙印和局限性,以待另文讨论。 注释: ①马说见《诗·豳谱·正义》引。 ②郑说见《诗·七月·正义》引。 ③⑦详顾颉刚师:《〈尚书·大诰〉今译(摘要)》,《历史研究》一九六二年四期。 ④《汉书·王莽传》:“昔周公诛四国之后,大化乃成。”注:“四国,谓三监及淮夷耳。”此说与《作雒》、《鲁世家》大致相同。 ⑤参见刘起:《〈金縢〉故事的真实性》,《古史续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九一年八月版。 ⑥李学勤、王宇信:《周原卜辞选释》,《古文字研究》第四辑,中华书局一九八○年十二月版。 ⑧李民:《〈尚书·无逸〉的主题思想》,《古代史论丛》,福建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版。 ⑨参见顾颉刚师遗著:《周公执政称王--周公东征史事考证》,《文史》第二十三辑,中华书局一九八四年十一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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