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史学价值再认识
《尚书》是对传统文化影响深远的一部典籍,在整个封建时代,除少数几个人从史学角度审视过它外,人们一直把它作为六经之一来看待,影响了对它思想内涵的正确揭示与把握。近代以来,人们对《尚书》所具有的珍贵史料价值、所蕴含的政治思想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为正确把握《尚书》的价值提供了依据。今天,当我们从史学思想的角度再来审视这部典籍时,我们对它在史学上的价值,会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本文拟就从三个方面探讨这一问题。另外,本文不涉及《尚书》的今古文真伪问题,只以学者们考定的、现今流行的今文《尚书》二十八篇作为论述依据。 一、从刘知几到章学诚:对《尚书》史学价值认识的逐步深化 刘知几在《史通·六家》中对随、唐以前史书体裁做总结,把《尚书》作为一种重要的史书著述形式来看待,与《春秋》《左传》《国语》《史记》《汉书》并提。其中心论点有三: 其一,认为《尚书》为记言体史书。所谓“《书》之所主,本于号令,所以宣王道之正义,发话言于臣下”。①此言盖有所本,《汉书·艺文志》六艺略《书》序:“《书》者,古之号令”,《春秋》序:“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只是班固时史部尚不能脱离经部而独立,班固所谓《尚书》,依然是从经的角度审视它,刘知几则明确将其列诸史书之列,不能不说是一个发展。 其二,作为记言体史书,《尚书》的体例是不纯的。刘知几认为《尚书》作为记言体史书,所载应是“典、谟、训、浩、誓、命之文”,但其中“《尧》、《舜》二典,直序人事,《禹贡》一篇,唯言地理,《洪范》总述灾祥,《顾命》都陈丧礼,兹亦为例不纯者也”。②记言记事兼而有之,在刘知几看来是不合史法的。 其三,指出《尚书》这种记言体史书本身存在不可克服的缺点,随着历史的发展,这种体裁也就消失了。所谓“宗周既陨,书体遂废”。后虽有续作者,但终因“理涉守株”,“受嗤当代”,③没能继续存在下来。 刘知几虽拘泥于体例来谈《尚书》,但他在中国第一部史学理论专著《史通》中把《尚书》这部封建时代的经书看做是史书的一种,扭转了人们长期从经学的角度研究《尚书》的局面,无疑是有进步意义的。正如张舜徽所言:“《书》与《春秋》,自来列诸六艺,视为垂世立教之书。昔人纵然目为史之大原,抑未有取与《史》、《汉》并论者。下侪汉人诸作,等量齐观,则自知几始。俾学不囿于经史之分部,而有以窥见著作之本,推廊治史之规,刘氏之功,又不可泯矣”。④ 和刘知几相比,章学诚对《尚书》史学价值的认识更深入了一步。他提出“六经皆史”说,“六经皆史也。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⑤把包括《尚书》在内的六经当作史书看待。他在《文史通义》中,以《书教》为名,写了三篇文章阐述自己对《尚书》以及古代史书体裁变革的看法,中心论点如下: 其一,《尚书》作为一种史书撰述形式,体现的重要思想是“因事命篇”,“体圆用神”。章学诚指出,史书的撰述形式要取决于内容,而《尚书》正是这方面的代表。“夫史为纪事之书。事万变而不齐,史文屈曲而适如其事,则必因事命篇,不为常例所拘,而后能起讫自如,无一言或遗而或溢也。此《尚书》之所以神明变化,不可方物”。⑥他批评了刘知几拘泥于史例来谈《尚书》的做法,认为《尚书》并非体例不纯。他说:“《尚书》典谟之篇,记事而言亦具焉。训诰之篇,记言而事亦见焉。古人事见于言,言以为事,未尝分事言为二物也。刘知几以二典,贡、范诸篇之错书,转讥《尚书》义例之不纯,毋乃因后世之空言,而疑古人之实事乎”。⑦指出刘知几以后代史法来衡量《尚书》,是不对的。 其二,《尚书》蕴含了古代帝王的经世思想,而这种经世思想是通过灵活的著述形式体现出来的。“典、谟、训、浩、贡、范、官、刑之属,详略去取,惟意所命,不必著为一定之例焉,斯《尚书》之所以经世也”。⑧孔子删定《尚书》“取其疏通知远,足以垂教也”,来教育学生。 其三,《尚书》这种著述形式并未消亡,随着历史的发展,它的优点被后人吸收,融合到其它史书体裁中。司马迁作《史记》,“体圆用神,犹有《尚书》之遗”,⑨袁枢作《通鉴纪事本末》,“文省于纪传,事豁于编年,决断去取,体圆用神,斯真《尚书》之遗也”。⑩《尚书》“圆而神”的撰述形式,对后世影响是很大的。针对史书为体例所拘,“斤斤如守科举之程式”的弊端,章学诚提出“师《尚书》之意”,(11)效法《尚书》因事命篇,不为常例所拘的撰述形式,变革史体,使之更好地表现丰富多彩的历史内容。 可以看出,章学诚对《尚书》的看法与刘知几所取的角度是不同的,刘知几纯粹从“史法”的角度认识《尚书》,章学诚则从“史义”的角度认识《尚书》,他探讨《尚书》体例,主要从它是否正确表现了历史内容出发,并指出《尚书》具有经世的内容,这些,都使得人们对《尚书》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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