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是清初学者顾炎武的代表著述。全书三十二卷,博及社会经济、典章制度、风俗民情、经史艺文等众多学术领域,在清代学术史上产生了久远的影响。直到近年,还有多家出版社或影印、或点校,将该书整理出版。然而对于《日知录》的始撰时间、撰述动机、结撰过程等,则尚存在若干未尽明了之处。以下,准备就这几个问题试做一些考察。由于笔者水平所限,不足之处还望读者指教。 一、关于始撰时间的判定 顾炎武何时开始结撰《日知录》?这是一个迄今尚无定论的问题。最近,有人认为:“是书约始撰于明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注:顾炎武:《日知录》,周苏平、陈国庆《点注说明》。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对于做出这样一个判断的依据,他们虽然没有说明,但大概当是今本《日知录》前的一篇题记。这篇题记说:“愚自少读书,有所得辄记之。其有不合,时复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则遂削之。积三十余年,乃成一编,取子夏言,名曰《日知录》,以正后之君子。”(注:顾炎武:《日知录》卷首题记。)笔者以为,仅仅根据这篇题记来判定《日知录》的始撰时间,还缺乏足够的说服力。理由如下: 首先,这里有一个认识问题需要解决,即能否把顾炎武早年读书做札记,同结撰《日知录》看成一回事情。笔者以为,应当把二者区别开来。的确,顾炎武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接受了读书要做札记的良好教育,用他的话来说,叫做“抄书”。关于这一点,顾炎武晚年写过一篇《抄书自序》,文中说:“先祖曰:‘著书不如抄书。凡今人之学,必不如古人也,今人所见之书之博,必不及古人也。小子勉之,惟读书而已。’”(注:顾炎武:《亭林文集》卷二,《抄书自序》。)至于顾炎武什么时候做读书札记,这篇《抄书自序》也有回顾:“自少为帖括之学者二十年,已而学为诗古文,以其间纂记故事。年至四十,斐然欲有所作。又十余年,读书日以益多,而后悔其向者立言之非也。”(注:顾炎武:《亭林文集》卷二,《抄书自序》。)这就是说,顾炎武虽然早就受到“抄书”的教育,但付诸实践去“纂记故事”已经二十余岁,直到四十余岁才开始著书,五十余岁以后,又因先前著述的不成熟而懊悔。顾炎武生于明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二十余岁正当崇祯中,而四十岁则已经入清,为顺治九年(公元1652年),五十余岁时就是康熙初叶了。 其次,顾炎武自崇祯十二年开始纂辑的书并非《日知录》,而是《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据顾炎武晚年所撰《天下郡国利病书序》说:“崇祯己卯,秋闱被摈,退而读书。感四国之多虞,耻经生之寡术,于是历览二十一史以及天下郡县志书、一代名公文集及章奏文册之类,有得即录,共成四十余帙。一为舆地之记,一为利病之书。”(注:顾炎武:《亭林文集》卷六,《天下郡国利病书序》。)崇祯己卯即十二年(公元1639年),顾炎武时年二十七岁。关于这方面的情况,《肇域志序》也说得很清楚:“此书自崇祯己卯起,先取《一统志》,后取各省府州县志,后取二十一史参互书之。”(注:顾炎武:《亭林文集》卷六,《肇域志序》。)可见,顾炎武《抄书自序》中所说的“纂记故事”,即指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二十七岁始辑录的《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 再次,《天下郡国利病书》、《肇域志》卷帙浩繁,顾炎武在完成这两部书稿之前,不可能再分心去结撰《日知录》。据考《天下郡国利病书》初稿完成,当在顺治九年(1652年)。当时由于豪绅煎迫,家难打击,顾炎武决意弃家北游。为此,江南友人杨彝、万寿祺等联名写了一篇《为顾宁人征天下书籍启》,文中说:“宁人年十四为诸生,屡试不遇。由贡士两荐授枢曹,不就。自叹士人穷年株守一经,不复知国典朝章、官方民隐,以至试之行事而败绩失据。于是尽弃所习帖括,读书山中八九年,取天下府州县志书及一代奏疏文集遍阅之,凡一万二千余卷。复取二十一史并《实录》,一一考证,择其宜于今者,手录数十帙,名曰《天下郡国利病书》。遂游览天下山川风土,以质诸当世之大人先生。”(注:沈岱瞻:《同志赠言》,《为顾宁人征天下书籍启》,载《亭林先生遗书汇辑》附录。)至于《肇域志》的脱稿,则是此后十年,即康熙元年(1662年)的事情。这有顾炎武撰《书杨彝万寿祺等为顾宁人征天下书籍启后》为证:“右十年前友人所赠。自此绝江逾淮,东蹑劳山、不其,上岱狱,瞻孔林,停车淄右。入京师,自渔阳、辽西出山海关,还至昌平,谒天寿十三陵,出居庸,至土木,凡五阅岁而南归于吴。浮钱塘,登会稽,又出而北,度沂绝济,入京师,游盘山,历白檀至古北口。折而南谒恒岳,逾井陉,抵太原。往来曲折二三万里,所览书又得万余卷,爰成《肇域记》,而著述亦稍稍成帙。然尚多纰漏,无以副友人之望。又如麟士、年少、菡生、于一诸君相继即世而不得见,念之尤为慨然!玄黓摄提格之阳月顾炎武识。”(注:顾炎武:《亭林佚文辑补》,《书杨彝万寿祺等为顾宁人征天下书籍启后》。)“玄黓摄提格”是“壬寅”年的别称,即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而谈及《日知录》,都在康熙初年以后。今本《日知录》卷首所录顾氏各条文字,如《初刻日知录自序》、《与从人书十》、《与人书二十五》、《与潘次耕书》、《与杨雪臣书》、《与友人论门人书》等,众所周知,恕不赘举。谨依年次先后,再举五例为证。 第一,康熙九年(1670年),山东德州程先贞撰《赠顾征君亭林序》云:“今年结夏于此,与二三同人讲《易》。复得发其《日知录》一书观之,多考古论世之学,而其大旨在于明经术,扶王道,为之三叹服膺,劝其出以惠学者。”(注:程先贞:《赠顾征君亭林序》,见沈岱瞻《同志赠言》,载《亭林先生遗书汇辑》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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